郁葳蕤是女子,脚步总是慢一些,等她回到寿仁宫,与安荣周齐四家的夫人女眷见过礼之后,姚明璟也慢悠悠地进来了。
“臣妇\/臣女参见陛下,万福金安——”姚明璟对眼前的莺莺燕燕有些不适,脸色算不上好看。他走上前向赵太妃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皇儿,快来这边坐下。”
姚明璟闻言并没有马上照做,而是走到长宁的面前,以晚辈礼说道:“姑母。”
“陛下。”长宁心中微微满意,姚明璟能做到这一步,葳蕤以后进宫的地位便会稳固一分,没瞧见旁边荣氏母女的神情都要挂不住了吗。
“儿臣特来接母妃前去中秋宫宴。”
“皇儿有心了。”赵太妃笑得很是开怀,让她在众人面前很是得脸。
长宁率先起身说道:“既如此,长宁便先行一步,不扰陛下与太后娘娘了。”
一群女子鱼贯而出,郁葳蕤跟在长宁的身后,听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低语声:
“小姐,陛下当真是俊秀非常,待小姐入宫后诞下皇长子,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别多嘴,父亲千万交代了他与陛下的约定不能传于外人知晓,这里人多嘴杂,要是让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奴婢知错……”
“回府领罚,若有再犯,以后就不必随我入宫了。”
“小姐……”
郁葳蕤看着荣可敏走远的身影,心中有些怔愣,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皇长子”“约定”究竟是什么,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长宁注意到女儿的异样,才停下脚步催道:“葳蕤,怎么了?”
“没事。”郁葳蕤提起裙摆小跑两步跟上她,“女儿没事,母亲。”
“那就好。”
深夜。
平国公府,书房。
油灯光亮,映照着三个人影,两人坐着,一人站着,身姿纤细却倔强。
“葳蕤,你确定你没有听错?”长宁语气格外严肃,眼神不容她躲避。
郁葳蕤深吸一口气,肯定地说道:“女儿确定。荣可敏的确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平国公眉头紧皱,对长宁说:“公主,你如何看?”
长宁思量片刻,开口的时候却并非直接回答丈夫的问题,而是提到了白日里他与姚明璟商讨冶炼权的事情:“陛下对于从梁王开始收回冶炼权有何看法?”
“陛下聪慧过人,一点就通,自然没有异议。”
“我姚氏个个都聪慧,可过人的却不多,皇兄的两个孩子中,纨懿远比陛下出色,可惜生为女子,不能继承祖宗基业。”长宁反驳道,“荣氏所说不会有假,十有八九是陛下在前线战场上因了什么缘故才应下的。”
平国公点点头:“看来是与荣小将军受伤一事分不开关系了。”
既猜到了各种原委,长宁一开始对姚明璟生出的不满也减弱了几分,对女儿安抚道:“葳蕤,你且放宽心,父亲母亲定然是会为你好好打算的。”
“女儿明白。”郁葳蕤眼睛有些红红的,看上去更是惹人怜爱,“女儿告退。”
平国公和长宁等女儿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相视一眼:“荣氏,怕是会成为葳蕤日后的心腹之患。”
“镇国将军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但心术不正终究走不长久,只要我们准备齐全,不会让葳蕤吃亏的。”
话虽如此,长宁依然十分心疼女儿:“让她早些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也不失为一件坏事,我总担心她会把一颗心都丢在陛下身上,如今却是……”
御书房。
岫蓝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走进寝殿,映入眼帘的便是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姚明璟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
“啪嗒”一声,汤碗放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姚明璟,他淡淡说道:“放着吧,朕一会儿就喝。”
岫蓝眉眼温柔:“是,奴婢等陛下喝了就走。”
姚明璟眼神无奈,他一向最不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从小到大用各种方法从母后与皇姐手底下逃掉,如今却是有一个人能管着他了。
“啧…”姚明璟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秀气的眉头狠狠皱起来,惹得岫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医调配的安神汤就这么难喝吗?”
她拿出自己的绢帕走近两步,为姚明璟擦擦嘴角,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难喝。”
他认真的样子叫岫蓝突然有些晃神,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红着小脸说:“奴婢失礼。”
姚明璟已经放开了手,浅笑着说:“无妨,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岫蓝没有多嘴,顺从地端起托盘正要退下,姚明璟突然发问:“你今日可见过她了?”
“是。”他没有点明,岫蓝也知道他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朕想……”姚明璟有些迟疑,“她大概会是一个好皇后。”
岫蓝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张了几次嘴才回道:“是……”
“你退下吧。”
岫蓝安静地离开,脚步愈来愈快,一直走过了拐角才停下来,右手紧紧攥住胸口的位置,大口地呼吸,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
小宫女见状吓坏了,冲上来扶住她说:“岫蓝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宣太医啊!”
岫蓝一听马上捂住小宫女的嘴,有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对她说道:“闭嘴!我是奴婢之身,怎可惊用太医,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最后的这半句话不知道是对小宫女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小宫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岫蓝才松开力气,慢慢地往回走。
推开小屋的门,岫蓝没有洗漱,也没有换衣,径直走到床前躺下,直直地盯着头上的床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从前还在信芳宫的日子,她与远青、枫红和霜白都是同吃同睡,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公主,陪她写字读书,陪她针刺女工。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现在才会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公主,岫蓝好想您啊。”
她在迷迷糊糊之间陷入了睡梦,一夜都是昏昏沉沉的,过了起身的时辰都不知道,直到小宫女在门外叫了半晌都没人开门,闯进来才发现岫蓝浑身发烫,已经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