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黑暗之中响起了议论之声。
傅友德说道:“这屋子里里外外都被我们搜了个遍,连床底下都看过了。”
“别说是酒了,就连水缸都没有。我觉得老李应该没有骗我们……”
傅友德刚说了一半,沐英的眼前一亮。
“老傅,你说这屋里连一口水缸都没有,是不是很反常啊?”
经沐英一提醒,傅友德也发现了不对劲。
“按理说这大冬天的河里都结冰了,他不备口水缸要上哪儿去取水?”
沐英说道:“尤其是在我们来之前,他刚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
傅友德想到了一个可能,“你的意思是老李把酒藏进了水缸里?”
沐英点了点头,“很有这个可能,如果不是害怕被我们发现,他没有必要把水缸移走。”
“他越是这样做,越是证明了他李保儿做贼心虚。”
在床上假寐的李文忠,听到这句话在心中破口大骂:“直娘贼的沐英,我心虚你奶奶……”
还没等李文忠骂完,傅友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那你觉得老李会把水缸藏在什么地方了?”
沐英回答道:“水缸那样大的目标不好隐藏,埋在地底下费时又费力,以李保儿的性格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水缸一定藏在了我们不易发现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傅友德跟沐英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二人异口同声说道:“老李……”
“李保儿……”
“居然把酒藏在了茅房里。”
“……”
“……”
沐英和傅友德二人相顾无言,不是他们俩刻意忽略了茅房,而是一个正常人很难想到这个世上会有人把吃喝的东西放进茅厕里。
“呸。”沐英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李保儿要是让我发现你真有这么缺德,我这辈子都跟你绝交定了。”
沐英招呼道:“老傅走,我们先去茅房看看。”
随着二人的脚步声远去,躺在床上的李文忠眼睛一睁,直接坐了起来。
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李文忠惊呼一声“好险。”
平复了心情以后,李文忠的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小英子想跟哥哥斗?你还嫩了一点。”
“你跟老傅两个,就等着喝哥哥的洗澡水吧。”
……
沐英跟傅友德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屋后的茅房,推开茅房的门,茅房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沐英跟傅友德对视一眼,二人相继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明。
随着火折子发出微弱的亮光,茅房里的陈设映照在了二人的眼前。
说是茅房,其实是一间存放马桶的小屋。
小屋的中间有一个土灶,灶上架着一口大铁锅。
平日里李文忠就在这口锅里烧着热水洗澡。
此时,沐英的目光停留在门口堆放着的一堆木柴上面。
那堆柴禾有一人多高,沐英说道:“兵法有云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以我多年对李保儿的了解,他一定是把水缸藏到了柴禾下面。”
傅友德点了点头,他大步向前把那堆木柴挪开到了左右两边。
随着木柴分成了两堆,果然不出沐英的所料。
一口大水缸出现在了他和傅友德眼前,傅友德取下水缸上的木盖。
他俯下身子用鼻子凑近缸口闻了一闻。
傅友德回过头,满脸的喜色:“皇天不负苦心人,老李藏的好酒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等等,小心有诈……”
沐英刚想叫住傅友德,他的话还没说完。
傅友德已经拿起水瓢,舀了一大瓢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
看见傅友德把这一大瓢的酒一饮而尽,喝完了之后,傅友德还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沐英彻底放下了心,他接过水瓢学着傅友德的样子。
在水缸里舀起一瓢酒,刚一入口,沐英的嘴巴里就传来一股咸腥之味。
他扭过头刚想吐出来,就听到身旁的傅友德喊了一句:“别别浪费了。”
听到这么恶心的一句话,沐英没有忍住,他把这口酒又下意识的咽了回去。
“咳咳咳咳……”
沐英弯着腰,一阵猛烈咳嗽,咳得他眼泪花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沐英黑着脸骂道:“李保儿这个王八蛋,居然把洗澡水混进酒里。”
“李保儿这个天杀的,我操他祖宗……呕……”
沐英刚一张口,就感到胃里一阵抽搐,他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吐完以后,沐英指着傅友德的鼻子骂道:“老傅,咱们是一伙儿的,你居然阴我?”
沐英那个气啊,他气的是傅友德居然不提醒他一声,还喝的兴高采烈。
正是傅友德的反应才让沐英彻底放下了戒心,遭了李文忠的道。
“老傅,你连酒和洗澡水都分不清了,你这舌头是配相的吗?”
傅友德一脸委屈,“年轻的那会儿,我家里穷的连个盆都没有。我就跟着同乡去城里的酒坊做工,东家酿酒剩下的酒糟原本是拿来喂牲口的。
“我舍不得就天天拿来当饭吃,久而久之,我这舌头就不听使唤了,什么咸淡都尝不出来。”
“……”
沐英听完一阵沉默,虽然大家都是穷苦出身,但是朱文正和李文忠他们三个苦的是童年。
而别人傅友德是一直穷困到了中年,最苦的时候,傅友德还上门给人当过赘婿。
然而他连赘婿的好日子都没过多久,就被人赶出了家门流落在了街头。在邻居高老太太的劝说下,傅友德一气之下就投奔了李喜喜,参加了刘福通的红巾军。
傅友德的凄惨身世,恐怕只有他的义父朱元璋能比一比了。
沐英拉着傅友德进门,傅友德还恋恋不舍的望着门口那口大缸。
看到老搭档这个样子,沐英有些恨铁不成钢,“老傅,你连李保儿的洗澡水都要望几眼,你做人还有没有底线呢?”
原本以为在他的一番质问之下,傅友德会羞愧的低下了头。
令沐英没有想到的是傅友德的脸上不仅没有一丁点的羞愧,反而还是一脸惋惜之色。
傅友德悠悠长叹一声:“唉,一点洗澡水又不碍事的,我当年身无分文的时候,连狗吃剩的骨头,我都要捡起来嘬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