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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离得这般近,方才又细细对视过一番,他许就忽视了这个随手捡来的孩子一副盈盈玉貌,竟真如粉雕玉琢一般。

白嫩的脸颊因先前摩擦过自己胸前粗糙的衣料,还被刮出几条显眼的红痕,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竟比他见过的水乡佳丽还要俊俏几分。

麒枫默然无语了片刻,见对方此时紧闭双眸,眼睫颤颤,半晌,才按捺下让人另择去处的话。

反正若真是个娇生惯养,不适合军营的,最后也不会通过新兵营的考核,试试无妨。

而祝瑾禾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就被人嫌弃了一番,又轻轻放过了。

她原本只是太过尴尬才闭目假寐,却没想长路漫漫,而自己竟真能在一路颠簸中入了梦。

确切地说,也不完全只是梦境。因为即便身在梦中,她也知道,自己眼前呈现的,是与这副身体的原主相关的人生。

出生在殷实之家的母亲为了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与家中断了往来。

头几年里,小兵尚算争气,在一年年脚踏实地的拼搏中,当上了都统,麾下有了数百名士兵,一家人的日子才总算好过了些。

可母亲从锦衣玉食到经年操劳,已然亏损了身子,生下唯一的女儿后不过一年,就香消玉殒。

原主的父亲很快娶了续弦,这位叫陆欣然的女子惯会耍小聪明,总是给父亲出些攀附上官、走捷径升迁的主意,渐渐尝到了甜头的父亲便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二人另外育有一子一女,看似一家人和乐融融,实则原主在自己家中成了唯一的外人。

祝瑾禾瞧得清楚,继母这么多年虽从未在明面上亏待过原主,可打心眼里就很不喜欢这个便宜女儿,从自小只让她管自己叫陆姨便可窥探一二。

偏偏原主还以为对方这是在为自己考虑,毕竟她的娘亲只有一个,而这么做更是对她生母的尊重。

除此之外,陆欣然于教养上,只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训,将她教成只勉强识得几个大字的文盲,却偷摸着把自己的亲女儿往才女方向培养。

更让贴身的教养嬷嬷将原主教得跋扈专横,做错了事也不罚她,意图将人往大错上引导,好最后落得个人神共弃的下场。

于人情往来上,更是特意嘱咐她即便父亲只是个小官,可她作为官家嫡女,架子需得端上,免得连累家中被人看轻了去。

于是原主就这么长成了个远近闻名的草包美人,在继母与弟妹们的“衬托”下更是显得无知自大、娇纵蛮横,为父亲所厌弃。

而这次的嫁人事件,便是表面温和一直对她多有纵容的继母一手推动的。

父亲多年来只会往上逢迎,不干实事,终于在公事上出了纰漏,被抓个正着。直属上司早就看不惯他的做派,没有接受他的贿赂,大手一挥,让他罢官停职。

一家人为此急得团团转,为了周旋求到了那位林校尉头上,砸了许多银钱,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继母多番打听之下,才得知这位年过半百的林校尉竟是个贪恋女色之人,于是便想出了嫁女之策。

将不明所以的原主打扮得花枝招展后,便请了林校尉来家中相看。原主虽然脑袋不灵光,可连爱女心切的陆欣然都不得不承认,在颜值上,自己的女儿确实略逊一筹。

于是,婚事就在这顿酒席上,在林校尉色眯眯又势在必得地瞧着自己未来娇妻的目光中敲定了下来。

本以为对方愿意将人纳做妾室就该烧高香了,没成想竟是第十一夫人。只是毕竟不好大张旗鼓地娶进门,只能择一吉日,于深夜派花轿来迎。祝家自是无有不应。

婚期定下来当日,父亲就官复原职。

于是,他原本还有些歉疚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况且自家大女儿那样的名声,原本就难嫁什么好人家,如今能对自己的前途有所助益,也不枉费父女一场。

原主得知自己即将要嫁给一个手段残暴又妻妾成群的老头子做十一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轮番上阵。

继母为免嫁给高官的原主对祝家产生怨怼,牵着她的手好一番惺惺作态,哭得好似所嫁非人的是她自己一般。

最后,在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的漆黑夜幕中,原主被强行带上了花轿。

于是有了轿中自尽,而如今的她李代桃僵的局面。

眼看着梦里的画面转至原主偷藏了匕首,心灰意冷进入轿中的场景,祝瑾禾心中着急,她不愿意再次目睹甚至感受那样的死亡了。

可是任凭她在梦中如何百般阻挠,对方却丝毫感受不到,仍旧毫不犹豫举起了匕首……

眼见原本在自己怀中安睡的人突然开始挣扎,毫无防备的麒枫差点儿被对方用尽全力的推搡给一同扯下马背。

好在力量悬殊,他稍一回神,就将人牢牢禁锢住了,顺带有些无奈地将似乎是做了噩梦的人晃醒。

被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摇晃着清醒过来,祝瑾禾却差点儿感激涕零。

她眼睁睁瞧着匕首马上就要没入胸膛,那惊怖的画面却忽地就散了,入了眼帘的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以及其上或远或近,星星点点的火把。

而经此一梦,她总算明白了这幅身体的原主决绝赴死的前因后果。

身世凄惨,又不得善终,可见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果然很难安安稳稳地长大。她虽惋惜,此时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先代替她好好地活下去了。

瞧见她冷汗涔涔地醒来,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

麒枫也不管她方才是否做了恶梦,仍旧语气淡淡地道:“前头就是关宁军,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好去处,此后,便好自为之了。”

直到听了这句话,祝瑾禾才完全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因为与人共乘一骑而显得温度恰好的凌晨,自她眼前,铺展开的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