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州军共有六千士兵。军营也算宽敞。不过,御驾一来,三万南阳亲卫也都跟着来了,如何安顿住宿,就成了一个难题。
义州军的主将原本愁眉苦脸提心吊胆,直至看到天子亲卫统领宋渊安排亲卫们自行扎帐篷安顿,一颗心才放下来。
这位主将姓范,是范大将军的堂侄。大梁顶尖将门就这么几家,各家有出息的儿郎子弟,被安排到各军营里当差。范将军算是范家后辈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四十岁的年纪做到了四品武将。
范将军不是那等只会练兵打仗的武夫,脑子灵活,行事活络。私下寻到了宋统领,亲热地攀交情:“末将早就听闻宋统领的赫赫大名,伯父给我写信,也常提起宋统领,今日终于亲眼得见。这些日子,我可得和宋统领多多亲近,向宋统领学个一两成,就受用不尽了。”
宋渊不善言辞,也不爱啰嗦废话,淡淡笑道:“如果我是范将军,现在绝没有空闲交际应酬。有这闲空,还不如去军营里多转转,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都收起来。”
“还有,皇上明日会早起,看义州军如何晨练。”
什么?
明天?
范将军倒抽一口凉气:“皇上刚来军营,今晚才安顿,明日就要巡视军营了?”
就不用休息个三两天?
宋渊瞥范将军一眼:“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应该是如此。范将军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过。”
范将军哪里敢不信,连连冲宋渊作揖致谢,厚着脸皮问了女帝陛下对出操晨练的标准后,便面色如土地走了。
看着范将军急匆匆的背影,宋渊哂然一笑,去了女帝陛下的军帐里禀报:“范将军来过了,末将告诉他,皇上明日一早就要巡查,今夜,范将军大概是睡不着了。”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这些将门出身的武将,眼高手低,练兵不尽心,要军饷喝兵血个顶个都是好手。朕往日离得远,鞭长莫及。这一回巡查大梁全境,朕要将所有驻军都走个遍。”
“能当差的留着,不能当差的,直接换人。”
她麾下有三万亲卫,从中挑几十个精明能干的做驻军主将,根本不是问题。
武将手中有兵,是能真正闹出大乱子的。姜韶华对文官多以敲打调教为主,到了武将,那就是该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撤职,丝毫不手软客气。
范将军确实一夜没睡,将所有心腹手下都召过来,反复嘱咐。
隔日五更,军营里的军汉们便在军鼓声中醒来。伙房三更就开始熬粥做馒头,军汉们喝了热粥,吃到了热腾渲染的馒头。然后在各自头目的催促下列队,开始晨练。
军营里的晨练,第一项就是列队跑步。跑五里地是最起码的。
只这一项,就能看出主将日常操练得如何。在跑步前行中,队列要随时保持整齐,军汉们要意气昂扬,听到号令能及时反应。
范将军之前得了宋统领的提醒,今日特意陪着军汉们一同晨跑。才跑一小段,范将军就震惊地发现女帝陛下带着数百个亲卫也一同来了。
女帝陛下还没到三旬,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可他根本没勇气正眼看一眼,上前行礼的时候,双腿都有些发软:“末将见过皇上。”
“免礼。”
姜韶华简短地扔下两个字,不疾不徐地随军汉们一同跑。范将军战战兢兢地追了上去。
义州军的军汉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有的激动亢奋,有的胆怯害怕,还有的探头张望,队形很快就乱了。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被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连累得后面队形都乱了,仿佛叠罗汉一样摔了一堆。
姜韶华停下脚步,转头看范将军。
范将军额上冷汗都下来了,不知哪来的力气,高声怒喝:“都停下,整好队。”
晨练的混乱无序,在一众武将奔走的怒骂声中面前稳住了。接下来的一整日,就像是灾难一般,到处都是问题,哪哪都有乱子。
范将军简直要急疯,也要气疯了。
这些个混账东西,平日里散漫无序,今日皇上来了,他百般嘱咐他们要打起精神来。结果状况百出。操练的时候,举着石锁没举起来,砸中自己脚面。对打的时候打出真火,忘了招式招法,冲在一起打群架。最离谱的是练箭的时候,一片士兵连箭靶都射不中。
姜韶华冷眼看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将范将军叫到面前:“范将军,义州军平日就是这么操练?”
范将军面红如赤,根本站不住,直接就跪下了:“末将无能,请皇上降罪!”
姜韶华冷冷道:“朕在数年前,派亲卫到各驻军送军费,还令他们留下练兵。朕记得没错的话,义州军这里练了一年,亲卫才回京城。一年功夫,范将军该学的应该都学会了。”
“这些年过来,范将军就练出了这么一支义州军?”
“今日只是日常操练,就是这副模样。带着这样的兵去剿匪,范将军就不心虚害怕?”
“如果有一日,朕让你领着这些人去边军支援,他们能抵挡得住柔然骑兵吗?”
“朕每年耗费大笔军费,为的就是养这么一群废物吗?”
字字句句,都如利箭穿心。
天子之怒如雷霆,一道道都降在范将军的身上。
范将军额上冷汗如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辩驳,只不停地重复:“末将无能,请皇上降罪。”
姜韶华冷然道:“你确实无能。朕厚待范大将军,是因为范大将军镇守边关,为国朝尽忠。你比起范大将军,差了何止千里。”
“义州军的兵册有六千,今日真正出来操练的,不足五千人。”
“如果你能练出精兵,喝些兵血,朕也就认了。可你占着主将的位置,练兵稀松,根本不上心。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义州军的主将。”
“从今日起,朕免了你的官职。你心里可服气?”
范将军跪伏在地上:“末将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