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四月十三。
已经垂垂老矣的大明王朝迎来了他的掘墓人。
先是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先头部队抵达京师北面土城,京师内早已风声鹤唳,一见大顺军旗帜立刻紧闭城门。
京师内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人心惶惶,就连往日高谈阔论的士大夫也一个个面如土色,噤不发声。
士大夫们战战兢兢,心里已经在考虑改朝换代的可能性,反倒是往日蝇营狗苟的宦官接过了京师的防卫重担。
可惜这些宦官捞钱或许是行家里手,说到打仗就一窍不通了。匆忙间被赶上城墙的士兵此前不曾接受过演练,上了城墙也是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至于守城官兵的后勤更是一塌糊涂,他们在城墙上枯守大半天,饥肠辘辘也没人提供饭食。有些官兵家属煮好粥饭送到城墙下,却不知道亲人在哪里,只能大声呼唤,那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到十四号中午,刘宗敏统领大队人马抵达京城外,旗号鲜明,鼓角相和,与兵荒马乱的京师守军形成鲜明对比。
在京城外驻防的还有由襄城伯李国桢统领的京兵三大营,刘宗敏一到城下,李国桢便即率部投降,营内火炮等器械全部落到了大顺军手里。
此时李自成驻军在昌平与京城中间的沙河巩华城,前线的军报雪花一样的飞来。
李自成一连看了十几封奏报,不是这个城请降,就是那个官投顺。他哈哈大笑道:“大明果然气数已尽!”
牛金星脸上也是压制不住的喜色:“明廷大势已去,陛下天命所归,当为天下共主!”
宋献策也说道:“十八孩儿主神器,此事谶图中早有昭示,如今终于应验了!”
李自成笑而不语,又翻开一封军报,看着看着便皱起眉头。
“这余家军腿脚倒快,刘芳亮才到保定,他们却已经杀到京城下了。”
牛金星与宋献策相互传阅军报,上边确如李自成所言,余家军北上支队已杀到京城,如今驻军永定门外。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刘芳亮所率领的南线军团一路攻城掠地,分官镇守。而北上支队却不一样,一路避免不必要的交战,只管闷着头往京城赶路,所以尽管北上支队行军路程更长,反倒比刘芳亮更早到达。
“都说这余家军战力很高,倒让孤有些好奇了,走,咱们看看去!”
牛金星连忙阻止:“不可啊陛下,余家军如今听调不听宣,若是他们起了歹意,该如何是好?”
李自成冷笑道:“孤提数十万大军在此,余家军臣服便罢,若是敢起异心,翻掌间便可让他们灰飞烟灭!”
宋献策劝道:“陛下是君,余家军是臣,该当让他们来此觐见才是,何须陛下亲往?”
牛金星醒悟过来,也劝说道:“是啊,余家军此次统兵的将领,那个叫李河的,不是被陛下封为新安伯了吗?以前路途遥远,如今近在咫尺,合该让他过来叩谢天恩。”
李自成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道:“好,就这样吧,召新安伯李河来让孤瞧瞧。”
“还有京城那边,大军兵临城下,该劝诫城内百姓不要螳臂当车,免遭无端杀伐。就算那崇祯,只要肯开城投降,孤许他一个安乐公有何不可?”
牛金星与宋献策拜道:“陛下仁德,京城百姓听闻,定然感激涕零。”
“找个人去与崇祯谈谈吧!”
牛金星进言道:“在宣府投降的有个姓杜的太监,出身宫内,就让他去城内劝降吧?”
一个太监而已,就算劝降不成被崇祯煮了烹了,又有什么关系?
……
朝房内一片死寂。
如果没有一个皇室或者勋贵的爹,那就需要经童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关关从人山人海中杀出来,才有能出现在这里的资格。
有了资格之后,还需要经历各种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一步步把资历熬出来,如此才能在这间朝房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整个大明江山,亿万百姓、数万官僚,能出现在这间朝房内的用指头就能数出来。
朱由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仍觉口干舌燥,又端起茶壶将茶杯添满。
面对贼人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尽管崇祯已经尽量想表现出自己临危不乱的态度,但这些小动作依然出卖了他。
往日里,倒茶、磨墨这种事何曾由皇帝亲手干过,可就这短短功夫,朱由检数度起身又坐下,心不在焉的表现都被诸位大臣看在眼里。
“如今闯贼兵临城下,诸位还有何退敌良策?”
几位重臣垂首不言。
若是早几个月,或者召山海关吴三桂率关宁军南下护卫京师,或者迁都金陵偏安一隅,都还来得及。可是如今闯贼陈兵城外,还有何法可想?
“吴三桂到何处了?”
兵部尚书张缙彦汇报道:“平西伯奏报,正收拢辽东百姓,乘海船南下…”
吴三桂的平西伯是新封的,与他同时被封的还有定西伯唐通、宁南伯左良玉、靖南伯黄得功等。
这不是朱由检想听得回答,他又问一遍:“到何处了?”
张缙彦只能据实回答道:“最新军报,平西伯已于昨日率军入关。”
“昨日?闯贼都已经杀到城外了,他竟然才入关?”
朱由检怒极而笑,拳头都已经握出青筋来。
“陈演该死啊!”
若不是首辅陈演反对,无论是召吴三桂南下还是巡幸南都,都可以及早进行。
也就是陈演前段日子见势不妙辞官,不然在此时出现在崇祯面前,只怕崇祯会想亲手斩杀了这个首辅。
“贼军围城,不知勤王大军何时能到,城内要积蓄煤、米,防止贼军久围。”
“对对对,”崇祯道:“张尚书,此事就拜托给你了!”
张缙彦心中叹息,也只能领命。
这时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汇报道:“启…启禀陛下,贼军派信使过来了!”
“信使?谁?”
“是…是监军杜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