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不知是脚趾骨被砸折的动静,还是墨镜掉进砖缝的声音。
“嘶——”钱大海抱着右脚直跳,痛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唤。
“啊嗷啊嗷!!!草草草!!!”
抢砖的人被这动静整懵了,全都停下手来,愣愣看向从砖窑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
男人肩宽腿长,汗湿的短发几乎要碰到窑洞口,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汗衫贴在胸腹上,清晰透出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
修长迸发的肩臂肌肉上覆着细密的汗水,随着走动,顺着浅麦色肌肤缓慢往下淌。
只一眼,就让人感觉强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更别提那跟后面的破土砖窑完全不搭,仿佛雕刻般英俊桀骜的脸。
张老太连着张家婆媳俩都看得呆住了。
钱大海抱腿跳脚不小心踩到那半截砖头,摔了个屁股墩都没人注意。
“操!你们他娘的还不扶老子起来!”
钱大海的抢砖小弟们如梦初醒,赶忙来扶。
贺进山姿态随意地站着,抓起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把脸,视线淡定瞧着那大胖子被三个人连拖带拽地扶起来。
穿着皮鞋的大粗腿抻着,脚跟半点不敢使力,三人没扶稳,他又一脚出溜差点摔了出去,活像一只摁不住的肥猪。
贺进山不由想到前阵子带姜禾年到雾灵山浅处的山坡上遛狼“拔草”,两人远远瞧见浅山坳那儿有一小摊泥潭。
一头野猪突然窜出来,想飞跃而过。
结果后蹄子拖后腿了,脚下一滑摔得泥浆四溅,摔了几圈之后,直接把那泥潭都给打磨平了,最后,猪坚强是叉着四条猪蹄子滑溜出去的。
那场面太过滑稽,若非贺进山拉着,姜禾年非得笑得从山坡上滚下去。
“噗!这猪就是德旺下去都摁不住哈哈哈!”
女孩儿脆声笑说的话,仿佛在耳边又响了一遍。
男人脸上突然勾起一抹弧度,轻嗤着笑了一声。
钱大海听见了,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跛着脚,脸上肥肉直抖。
“笑屁笑!你他娘是谁?!想死是吧!”
一个杂毛青年立即附在他耳边说了。
“什么?贺进山?”
钱大海眉毛一抬,探脖子定睛仔细瞧了瞧贺进山,突然甩开几人的搀扶,两手浮夸地张开一抻,整了整衣服,又起范了。
“哟,你小子不是当兵去了么,居然没死外边?噢……不对,老子听说过是差点死村口了,怎么还能站着呢?”
钱大海虚点着左脚,暗自动了动脚掌。
脚趾骨立即传来更剧烈的刺痛,大粗腿剧烈一抖,差点给跪了,他脸上肌肉抽搐,好悬才维持住嘲讽满满的表情。
“噗嗤。”
贺进山却莫名又被他那腿逗笑了。
钱大海被他笑毛了,粗声骂:“操!你他娘到底笑什么!”
既然他诚心诚意地问了,贺爷就开尊口说了,只不过一句话差点把人气得撅过去。
男人薄唇轻掀:“摁不住的猪,真像。”
“操!!!给老子打死他!”
杂毛青年得令,抄起一块砖,当先打了上去。
姜禾年赶到的时候,砖窑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吵吵嚷嚷的。
她连忙抓住一个挤在外围的大娘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哇!好像是水泉村那恶霸,叫人把贺家小子围起来打了!”
“什么!”姜禾年急得差点把大娘给掼倒,“贺进山被打了?!”
“我也没瞧着啊,我这刚到,挤不进去哩!”
姜禾年用力蹦起来,神情焦急地往里张望,隐约只看到贺进山的半个脑袋一闪而过,里头的吵嚷痛嚎声乱成一团。
她担心坏了,死活挤不进去,急得视线左右乱扫,眼尖瞧见旁边插在湿土坯的铁锹。
几步跑过去双手握住木柄,用力拔了出来。
她两手稳稳把着铁锹举得老高,看一眼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咬牙往一块大石头上用力一砸。
“锵——!”
一声刺耳的巨响乍起,姜禾年手掌都被震得发麻。
许多人被吓得回头一哆嗦。
“诶呦喂!干啥呢!”
姜禾年举起铁锹,气沉丹田,扯开嗓子大喊:“让开!”
“都给我让开!!!”
原本堵着看热闹的两村人见状,推挤着火速让开了一条道,生怕小丫头那锹头砸自己头上了。
背着竹篓的少女,竖着眉毛,凶巴巴地把着铁锹往里冲。
一眼看见了一双躺在地上的脚。
那鞋子,跟贺进山上午出门时穿的一模一样!
姜禾年高高提起的心仿佛遭到重锤,她嘴唇泛白,抿着的小脸却更凶了,眼里甚至隐约有了杀气。
她手上用力握紧粗糙的锹把。
“谁敢打他!谁打我贺进山了!!!”
少女扬声脆喝着冲了进去,铁锹高高举起,马上就要给欺负贺进山的人一记断头锹!
一抬头,却透过铁锹木柄,正正对上了贺进山闻声回头的俊脸。
姜禾年双眼登时瞪得极大,脚下冲势乱了步伐,高高举起要往前砸的双手却刹不住车了。
眼见着那沾满湿泥的锹头就要拍断贺进山完美高挺的鼻梁。
姜禾年吓得一闭眼。
“砰!”
“哎哟喂!我的天娘!”
早早挤在前头占据最佳观战位的王英子,没忍住抬手捂住了眼。
姜禾年也被那声音震得浑身一哆嗦。
她紧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贺进山的鼻梁被她拍断了,肯定毁容了。
她下的那死力气,铁脑壳都得裂开呀!!妈妈呀!!
姜禾年的心直直往下沉,还没睁开眼,眼泪已经先流出来了。
她心如死灰地睁开眼,却意外撞进了贺进山歪头笑睇着她的黑眸里。
啊咧?
姜禾年迟钝的视线,透过朦胧泪水移向被骨节分明的大掌攥住的铁锹木把。
她如释重负地大松一口气,耳朵里这才清晰传进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都是别人的声音。
“还不撒手?”
男人低醇含笑的嗓音,在这闹嚷中格外入耳。
姜禾年如梦初醒,睁着一双微红的水眸,连忙松开了死握着木把的双手,白嫩的掌心用力得发红。
贺进山唇角的笑弧更大了。
男人头微侧,握住铁锹的手臂往后,曲肘一抛。
铁锹在半空打了个转,直中刚爬起来的钱大海。
一声直击天灵盖的闷响。
众目睽睽之下,领着七八个人要教训贺进山的钱大海,顶着被揍得红肿的猪头脸又被拍了一脸湿泥。
他两眼一翻,彻底撅了过去,恰巧砸在另一个爬起身的小弟身上。
两人“相亲相爱”栽倒在地,激起一地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