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极好,适合晒场。
花沟村大大小小的场院四周堆满了巨型蘑菇状的麦垛,有人站在上面用推杈把麦秸秆挑推下来,铺成麦场。
老黄牛身后拖着一个笨重的碌碡,被驱使着在麦场里转圈碾麦,小孩抱着笊篱跟着,随时准备接牛粪。
妇女们拿着木杈把碾过的麦秸秆翻面,等着二次碾场,碾过几回后,用推杈轻轻推开脱粒的麦秸秆,挑到一边,露出薄薄一层褪了皮的麦粒和麦糠。
周而复始,每个场院都在晴好大太阳底下忙碌着。
还有一部分人在玉米地里收玉米,割晒干的玉米杆,把玉米杆运到队里的饲养室当饲料。
整个花沟村除了腿脚动不了的老人、还在喝奶的崽,以及懒汉懒婆娘,其他不论男女老幼都在地里、场院里忙活。
姜禾年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埋头走得飞快。
她睡过头了!
今儿天气太好,小风吹吹,小阳光晒晒,让她睡得不知天昏地暗。
路上一个人都瞧不见,连村里的狗都抓耗子去了。
姜禾年心虚扶额,下午她要去大场院上工来着,丁广生也在,一顿念经肯定是躲不过了。
一想到那拖着长音的“年丫头啊——”,姜禾年就头皮发麻,他可太能说了。
一边看路,一边脚下走的飞快。
耳边传来“哞哞”的牛崽叫声,姜禾年原先没在意,可一阵细声牛叫后,突然就没动静了。
她转头朝前边十几米外的牛棚看去,透过木栅栏,里头似乎有走动的人影。
陈大虎在喂牛崽吗?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姜禾年终于看清了牛棚里头猫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戴着独眼龙眼罩的死胖子,变成王八她都记得!
这陈癞头命大没死成,带着个生面孔,跑牛棚里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姜禾年一个闪身,躲到树后偷看。
“操!你他娘倒是搭把手!”
李黑蛋抱着四十多斤不断挣扎的牛犊子,正给牛嘴牛蹄子绑绳,差点一个趔趄坐牛粪上,咬牙低骂:
“不是说王狗来吗!怎么来了你这么个虚货!”
“少废他妈话,赶紧装进来!”
陈癞头抓着个大麻袋撑开,紧张地抬头望了望左右,低声催促:“赶紧的!一会儿陈大虎回来能锤死你!”
两人往里头硬塞了两头牛犊子,折腾出一身汗,脸上露出猥琐的笑,“走!”
还没等起身,不知哪传来极响极脆的喊声。
“有人偷牛!!!来人啊!有王八蛋偷牛!!!”
两人悚然对视一眼,齐声“草草草”,抬着麻袋就想钻出牛棚,被吓得乱窜的小牛拌了脚,噗通摔了一身臭,又脚底打滑地爬起来,拖着麻袋跑出牛棚。
“靠!快点!”
躲在树后盯梢的姜禾年,手里拿着空间摸出来的扩音小喇叭,见两人跑出来了,扯开嗓子喊得更起劲了,脚下急得原地乱蹦。
“大虎哥!!有人偷你牛!”
“王叔!桂红婶!丁叔!有人来村里偷牛了!!!快来啊!”
“救命呐!!有坏人偷牛啦!!!”
整个花沟村都回荡着女孩又脆又响连珠炮似的急坏了的嗓音。
没一会儿,就传来了中气十足的怒吼声。
“谁他娘找死偷老子牛!!!!”
花沟村大队饲养员陈大虎举着锄头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跨步从田边跑上路,冲杀过来。
“谁?!哪个王八犊子敢偷牛!”
四面八方陆续有人举着镰刀、木杈跑过来。
姜禾年嘴角一翘,把扫货时超市送的小喇叭收回空间里,换成拐棍冲了出去。
在其他人到达之前,一个跳起,给了丢下赃物想抱头逃进林子里的陈癞头一个当头棒。
“打死你个偷牛的!”
“呃啊——!”
陈癞头捂着头痛嚎出声,一只独眼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
“去、死、吧。”
姜禾年咧开嘴,朝他无声开口,两手举起手腕粗的拐棍又给了他一棒,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打得他脸上肥肉震颤,摔倒在地。
李黑蛋见势不妙想扔下陈癞头逃跑,被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死死扯住了裤腿。
“你他娘别想扔下老子!”
两人摔做一团,刚想合力对付姜禾年,就被赶到的陈大虎一锄头打得哭爹喊娘,紧接着各处跑来的人联手把这两人摁死在地上了。
陈大虎扔下锄头,急赤白脸地解开麻袋,一见他精心呵护的小牛犊子被人绑了嘴,大牛眼睛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当即红了眼,差点把陈癞头当场打死了。
大队长王建平等人也赶来了,那俩偷牛贼直接被五花大绑。
众人拿棍带刀将两人团团围住,脸上的气怒简直冲天。
牛可是村里的宝贝,是整个生产队的共同财产,最重要的生产工具。
平日里,拉车拉货、犁地、碾场,哪个不用牛?
饲养员陈大虎更是把这些牛当亲儿子照顾,夜里睡了都要再起来看一眼,谁也没想到竟然有本村人联合外人来偷牛!
“陈癞头!你个遭瘟的!平日里偷鸡摸狗就算了,竟然牛你都敢偷!我家大虎多辛苦养的牛!”
马桂红指着鼻青脸肿的陈癞头怒骂,“上回怎么不直接粪水淹死你个没良心的!”
王建平沉着脸,厉声质问:“说!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是哪来的!”
陈癞头的同伙见事情败露,一直低着头想躲,却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李狗蛋!你是李狗蛋对吧!水泉村的!”
“好啊!你们水泉村跑我们村来偷牛!”
群情激愤下,两人又挨了一顿胖揍。
李狗蛋肿着脸淌着鼻血,连声求嚷道:“是陈癞头!是陈癞头带我来的!”
陈癞头立马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眼睛齐齐盯住,吓得差点尿了,连声说:
“不是我!是、是——”
他话没说完,混在人群中的王狗一个健步冲上去甩了他一个巴掌,把牙打掉了一颗,抓着他的衣领拎到跟前。
“你这不识好歹的!还想狡辩!”
陈癞头的眼罩已经被打掉了,瞎了的漆黑眼窟窿格外渗人。
他满脸冷汗,肥肉乱颤,看懂了王狗眼里的狠辣警告,哆嗦着把话咽了回去。
两个胆大包天的偷牛贼被押到队部,等着镇上的公社派出所来人。
余下的村民咬牙切齿,议论纷纷。
马桂红拍拍姜禾年的手背,“年丫头!多亏了你啊!没被伤着吧?”
姜禾年抓着棍往地上一杵,摇摇头,脆声笑道:
“没事儿大娘,我先头躲着呢,还有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