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回去了,面都坨了。”
“狗蛋别玩了!赶紧家去写作业,一会儿没灯了!”
花沟村全村大会圆满结束,各家拎着玩疯的崽,热热闹闹散场了。
姜禾年的视线从被支书留下说话的宋文清身上收回,扔掉手上断成几截的小树枝,起身随着人流往姜家走。
前方家家户户院子里,陆续亮起一盏昏黄的小灯,时不时艰难闪烁一下,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贺进山吐出嘴边的狗尾草,懒洋洋的视线一路跟着从树下慢腾腾走过的姜禾年,长指一松,一片树叶飘飘荡荡落下。
恰好落到女孩的头上。
姜禾年走了两步才察觉到,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脑袋。
摸到形状漂亮鲜嫩的树叶,小女孩停住脚,两面翻着瞧了瞧上面漂亮的纹路,又捏捏肥厚的叶片,才继续往前走。
指腹搓着细细的叶梗,转呀转,似在走神。
贺进山手肘撑在膝上,撑着脸垂眸看着,薄唇微勾,从鼻腔哼出一声轻笑。
直起身正准备从大树的另一边下去,余光扫到晒谷场外的一堆麦垛,顿住。
侧头仔细看了过去。
人群都快散光了,角落还蹲着两个男人没动。
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皲黑,一个灰衣,一个黑衣,脚上都是灰扑扑的磨边破布鞋。
其中一个体型矮胖的男人戴着黑布帽,左耳朵上包了一块白布,头一直随着人群离开的方向转动。
贺进山眼眸微眯,手掌撑在树枝上,宽肩撑起,身体前倾,盯住那两个嘴巴一开一合的男人。
“操!霉了,净是浆糊味。”
王狗皱着脸咬住半根卷烟,又吸了两口,呛得朝地上啐了两口,“你他娘一直看什么呢?”
旁边的陈癞头舔了舔肥厚的嘴,抓下帽子,下巴朝前努了努,“那丫头。”
王狗吸着霉烟,眯着眼朝乌泱泱散场的人群看,全是大老爷们和大屁股老婆娘,还有光屁股小崽子。
“看你娘呢,没见过人啊!”
“我是说姜家那个丫头。”陈癞头着急地伸长脖子,找被人群挡住身影的姜禾年,“诶人呢?”
“姜家?姜成民家的?那不就是个黑瘦闷蛋子黄毛丫头。你是说王春芳带来那个?”
陈癞头摆手,脖子越伸越长:“不是,就他那个亲闺女。”
“你丫又蹲茅厕去了?什么眼神,真是没见过女人。”
王狗站起身,嫌弃地踹他,“滚滚滚,天天就惦记着裤裆里那点事。”
陈癞头被踹倒在地也不生气,舔着脸笑,“那是你没见过!妈的!那些城里来的女知青都没那么白嫩,没想到性子那么辣,啧——”
他说着,嘶着气摸了摸被包扎起来的左耳根。
王狗只当他是老光棍发春癫,把干瘪的烟屁股扔在地上碾了碾,左右警惕地望了望,见人都走光了,转身径直朝另一边走去。
“狗哥!那边是去水泉村的,大晚上你干啥去?”
“睡你娘去,赶紧滚蛋!”
陈癞头嘿嘿笑两声,捡起帽子戴回去,吹着流里流气的口哨,一边回忆着傍晚在玉米地茅厕里看到的美景,一边往右边的小路走。
周围黑梭梭的,他突然停住脚,淫笑转身,对着一棵树脱裤子。
“咔。”
身后传来踩断树枝的脚步声。
陈癞头嘴里的口哨停住,头也不回地不耐烦道:“滚远点,老子撒尿!”
腿边却突然传来诡异的温热气息。
他低头去看,却直接对上一双发着幽光森冷绿瞳。距离不过十公分,腥热的鼻息直冲而来!
陈癞头眯肿的双眼瞬间瞪成惊恐的圆,手像得了癫痫似的把不住,直接尿了一裤子。
惨叫声还未出口,人就撅了过去。
*
“啪!”
姜艳秋把脑袋下的枕头抽出来,砸了出去。
“把蜡烛吹了!”
姜禾年捧着厚厚的医书,熟练侧身一躲,大牡丹枕头掉到了地上。
姜艳秋一脸气怒地翻坐起身,“给我捡起来!天天烧蜡烛,蜡烛不要钱吗!”
姜禾年曲腿靠坐在炕头,淡定地又翻过一页书,“没花你钱。”
“家里的蜡烛,哪个不费钱?”
姜禾年笑了:“我可没拿家里的,你们那么能藏,谁用得上啊。”
她从书中抬起眼来,看向姜艳秋。
“怎么?二姐还为晚上的事儿在生气呢?不就是又被娘骂了一顿吗。小意思啦~习惯就好了~”
说着,还贱兮兮地朝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姜艳秋挥挥小手。
晚上从晒谷场回来没多久,姜成民和王春芳屋里就又传出争吵声,主要是王春芳在大嗓门输出。
没一会儿,她就掀了帘子满脸怒气地走出来,抓着正擦头发的姜艳秋骂了一顿。
姜禾年端着热水路过,默默笑了。
哎呀,看来那退亲的100块还没着落呢,好愁人。
姜艳秋一整晚黑着脸,一进房间就把姜禾年刚点的蜡烛灭了,拉上被子要睡。
现在才八点,村里通电时间刚过。
姜禾年不惯着她,抬手又把桌上的蜡烛点着了,皱着细眉继续看艰涩难懂的医书。
姜艳秋被那翻书的动静弄得越发心烦气躁,直接扔枕头发了难。
这死丫头,最近撞了邪,不知道从哪捡来一本封面都掉色的破砖头书,天天晚上睡觉前捧着看,看得苦大仇深。
字都不认得几个,装得跟真的似的。
以前闷不吭声,怎么欺负都行,现在牙尖嘴利,说不得就能冲上来咬你一嘴毛。
别人都以为是摔坏脑神,只有她知道,这贱人是从那姓贺的回来,才变得这么嚣张的。
姜艳秋眼底浮起暗恨。
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这小贱人竟然藏得那么深!
一想到那两人在那山脚下破屋里啃得嘴都破了,姜艳秋就牙都要咬碎了。
原本那天只要带着村里人直接抓奸在床,她就能趾高气昂地跟那个废物男人把亲退了,说不定还能要到赔偿。
结果竟然让这个死丫头跑了。
现在就因着该死的一百块彩礼,天天吃娘的排头,爹也对自己有了意见。
这一切,都怪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烛光映照下,姜禾年披散着头发抱着书,面容白皙精致,像狡黠的猫,又像纯真的狐狸。
笑容漂亮得十分刺眼。
姜艳秋掌心死死抓着被子,牙关挤出笑:“二妹,你现在很得意啊……”
姜禾年捂嘴怪道:“二姐说什么呢,妹妹是在关心你啊。”
“二姐要是睡不着,就抱着姜小宝到后屋跟猪聊聊天,想开了就好了。”
姜禾年说完,从身后的枕头底下抽出一把镰刀,随手搁在腿边,又低头心无旁骛地看起了书。
完全不管脸色已经黑成锅底的姜艳秋。
姜艳秋怔愕地瞪着那把擦得反光的镰刀,胸口剧烈起伏。
脸色跟彩虹似的五颜六色,变来变去。
贱人……
该死的贱人!狐媚子!
我看不上的废物男人,你上赶着爬床。
你等着,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个勾引自己姐夫的破鞋!
等被抓着戴高帽游街示众,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