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下到晚上了还不见变小。
客栈一层已经淹了一半,小二们把值钱的东西都先转到二楼,二楼的顾客都转到三楼住着,下午掌柜亲自送来吃食,忙不迭地道歉。
天灾如何怪罪得了他。
霁芷妍只跟他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样的大雨虽然不是时常有,但在海津周边这一片,倒是可能每年都来这么一遭,若是流年不吉下得更久更大,便要酿成水灾。
霁芷妍想起娄县令紧张兮兮提前做的准备,也跟掌柜的提了一嘴。
掌柜对娄县令赞不绝口,说是自从娄县令来了之后,可谓是把父母官三个字落到了实处,不仅是城中治安变好了,城里游手好闲的人变少了,农户也学了不少种植的知识,农作物长得比以往年头都要好些。希望这雨快些停,老百姓少受些苦难才好啊。
再三吩咐若有需要一定要提出来,又说这几日房费食费一律不收,说罢掌柜去了别的住客那里说去了。
不少百姓住的房子都进了水,若是地势高些的还好,地势低地,连站都没有地方站了。
窗外几条窄舟逆着水流艰难划过,他们住的地方道路宽些还能行舟,若是到了巷子里,便只能在人腰上绑上绳子,一家一家敲门去把人接出来。
霁芷妍心惊胆战地看着,那窄舟只能上三四个人,若是坐满了,那上面救援的人员就下到水里推着。听说,这些人救出来也没多少地方可以安置,娄县令家中已经住了不少人,城中几户大家也腾了几间房出来,其余的都只能在官署打地铺。
夜里睡下后,雨还在哗哗地下。算下来已经接连不断地下了十二个时辰了,目之所及之处全成汪洋。
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霁芷妍再睁开眼时,听见外面动静小了,立马起身扑到窗前。
万幸,只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街上的雨水开始消退,水位比睡前还要低不少。
霁芷妍心中稍安,又躺下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屋外来回走动的声音愈来愈多,她再睡不了,便起来洗漱一番。
听楼下传来唰唰声响,霁芷妍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只见街上的水已经褪了,留下不少被水流带过来的杂物和淤泥,家家户户都拿着扫帚出来,各自扫着一个区域,还有穿着捕快衣服的公人推着板车来来回回,把扫成一堆的垃圾装车运走。
便是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雨,这会儿人人脸上也是轻松的。
霁芷妍侧耳倾听,还能听到几个妇人边干活边聊天。
“得亏是娄大人把城西那河给清理好了,不然这水哪能褪得这么快!”
“就是啊!你们还记得三年前那次,天呐那水,足足淹了三天三夜才干净,到处都是蚊虫,我家大郎身上被咬出好几处溃烂!”
“蚊虫算什么,我家那口子说,有些地方淹了水就要生疫病,那才是真的惨……”
“娄大人真是好官!你们听说了嘛,那天出来转移百姓的,好多都是之前在街上游手好闲的人,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说动他们的……”
说话声伴着唰唰声一直不停,霁芷妍极目远眺,仿佛能看见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是这样的场景,城中看来没有什么问题,不知乡下的农田怎么样了。
正想着,房门打开,晏景烨走了进来。
并肩站着看了一会儿,晏景烨搂着她的腰带她坐下吃早饭。
霁芷妍问他:“我们一会儿去官署看看吧?”
“娄大人恐怕不在官署里。”
“出什么事了吗?”
“昨日有几家房屋倒塌了,农田也淹了一些,娄大人带着人到处帮忙呢。”晏景烨解释道,“你若想看看他是怎么做的,我们可以直接到那几处去找找他。”
“好。”
收拾好了就直接驾车到了城外,晏景烨扶着霁芷妍在路边站好,随从把马车绑在树边。
霁芷妍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没开口眼眶就红了。
前几日他们也来过这里的,那会儿这稻谷已经长得很高了,在田边歇脚的老农还在感慨今年这稻谷长得好,收成估计比去年还要多两成,想必今年能余些钱,孙媳年底便要生娃娃了,到时候能买些肉补补,霁芷妍还凑上前去恭喜了几声。
可如今一场大雨过去,大半的稻谷都折断倒伏在泥里,这一家人的欣喜和期盼化成了泡影,别说余钱买肉了,恐怕平日的吃食都要艰难一些。
霁芷妍正要拿钱让人送过去,那见过一次的老农蹒跚着脚步,身边跟着个年轻人过来了。
老农看了看田里,叹了口气,面上倒是没多大的哀愁,脱了布鞋,祖孙两人下到田里仔仔细细检查,片刻后又回到道上。
“咦,这小夫人不就是前几日见着的那位?”他看见霁芷妍在一旁站着,笑呵呵打招呼,“您怎么还在这呢?”
霁芷妍应了声,问他可是农田都被淹坏了,若是有困难,她可帮助一二。
“小夫人真是好心人呐。没事没事,幸好娄大人提前带人来把能提前收的都收了,便只淹了这一小片,这两日把这土重新整理整理,还来得及种些别的。”
“那可太好了!”霁芷妍由衷道,“娄大人真是个好官!”
“那可不!”老农指指不远处的半山腰,“大人这会儿还在那上面帮忙呢!”
霁芷妍也想过去看看,那老农摇摇手,那山路这会儿还淤着泥,小夫人这一身好衣裳可不要弄坏了,那得多可惜!
正犹豫着,一个随从骑着马赶过来,送上了一封信。
晏景烨打开看了两眼,脸色微微一变,收起信同随从吩咐了几句,他就又骑上马疾驰而去了。
“怎么了?”看他脸色不太对劲,霁芷妍心中也有些不好的感觉。
晏景烨把手中的信递给她,上面短短两句,说得是淮州城新修的运河决堤,淮州城一夜淹城,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