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领讲述了这些,自然是令人唏嘘,可惜,并无证据。
京城城外大营分为东北中西四营,非战时东营由晏景烨统领,北营统领郑定胜,娶了吴松的侄女,中营统领是娄家的旁支子娄隆,唯一能争取的,便是西营的统领,秦元阵的庶弟秦元奋,当年秦家一门全力保住的一个。
表面上看,秦元奋此人多年来一直保持中立,为皇命是从,西营将士调出调入全由大局说了算,也并没有以权谋利,是个很隐形的人物。
但实际上,他背后的人正是霁玉煊,当时得以保全,是霁玉煊暗中帮了忙,即便后来霁玉煊一派的吴松当上了羽林卫统领,他也不曾表露过不满,反而随大流给他送了礼,殊不知秦家之所以遭难,八成同霁玉煊有关。
晏景烨当天就去了西营拜见他。
秦元奋对这位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将领十分客气,两人在营帐中谈了两个时辰,送晏景烨出营时,他面上也是客客气气,让人猜不透他们谈了些什么。
晏景烨又抓紧时间回了将军府,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沐,忙完事天都要黑了。
霁芷妍一直在书房等他,晏景烨抱着她亲了亲,就有人来问晚膳摆在哪里了。
霁芷妍还有许多话要问,做主把晚膳摆到他屋里——他那边离书房近,两人从书房过去不过走一段回廊罢了。
若是平时,晏景烨一定要多想了,如今知道她只是迫切地想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心里忍不住有些可惜。
晏景烨一边给她布菜,一边事无巨细地把杜克领说的横跨二三十年的事件跟她讲了,听得她目瞪口呆。
“大姐夫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从前我只听说他如何对不起长姐,害得长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理解长姐为何这么多年来还对他念念不忘不肯再嫁……”
“是,此前也没有想过,秦驸马的死会同大皇子有关,虽不知那日瑶月苑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以这件事同秦元奋谈起时,才知这么多年来他对秦驸马的死因也有过怀疑。”
这样算来,秦驸马意外身亡同晏景烨父母意外身亡的时间相隔无几,霁芷妍想到了这一点,沉吟道:“会不会,大姐夫撞破了什么场面呢?聚福楼是苍玄人的据点,瑶月苑……”
“让云展哥哥去查一查瑶月苑吧?”
晏景烨点了点头,眼神却暗了下来。
霁芷妍现在对他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了,即使旁人看来他一样没有什么表情,她却能发现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怎么了?不能查吗?”
“查。”晏景烨暗暗咬牙,装作无意,“你同云大公子很熟悉吗?”
“云展哥哥自幼常在宫里走动,自是十分熟悉的。我跟你说,他一向对玩乐的事最有研究,以后我们可以跟着他一起玩。”
晏景烨伸手掐住她的脸颊软肉,恨声说道:“他哪里算你什么哥哥……”
霁芷妍抓着他的手娇气喊疼,“他是嫂嫂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哥哥,更何况……”
一股酸意直冲头顶,晏景烨握了她的后颈一把拉到面前吻住喋喋不休的唇,“不许叫他哥哥了!”
简单的嘴对嘴很快变成深吻,晏景烨手指抚着她的脸侧,轻咬她软软的下唇,哄着她张了嘴长驱直入……霁芷妍心跳如擂鼓,双手成拳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忍不住闭着眼,溢出一两声低吟……
霁玉宸朝西南的一路上,心头一直萦绕着上一次自己被追杀的记忆。
那时他投宿地客栈突然起火,火光中还跳出杀手他便知道自己暴露了,情急之下他推开窗户直接跳了下来,拖着受了伤的腿躲在城门附近,挨了几天饿,形容枯槁才求得正要出城的一个大宣商队把他带出城。
出城后他本来想寻机和颜世忠取得联系,不等他摸索出门路,杀手已经赶了上来。他只能边躲边逃,竟然让他一路逃回京城。
那段时间里,他身上不断地增加伤口,伤口化脓,缺衣少食,又一直神经紧绷,他一直发烧,只凭着一点心气强撑。
如今几乎是原路再走一趟,被众士兵围着保护的霁玉宸还觉得后怕。
不过一路急行军,途中又一直接到云展传来的各种消息,又和颜世忠根据即时获得的信息做一番推演,留给他回忆的时间并不多。
先头军进入梓阆城的那一天下了雨夹雪,寒气直往骨缝里钻。梓阆官府已经提前把流民安置起来,城内大街小巷依然随处可见临时堆在墙角的铺盖,天寒地冻就这么席地而眠,加之粮食一直省吃俭用,饥寒交迫中不知还要葬送多少性命。
梓阆守将闻远率领手下一群人接到了霁玉宸和颜世忠一行人,官衙内准备了几桌酒肉招待,鸡鸭鱼肉俱全,每张桌子当中摆了一只烤全羊,几个大鼎装的米饭堆到冒尖。
霁玉宸拿过一旁预备装酒的大碗盛了饭菜,随行的各级将军也学着他一样各盛了一碗,闻远同幕僚面面相觑,两股颤颤。
霁玉宸道:“其余的饭菜分给守城的兄弟们吃吧。”
闻远当即叩拜痛哭:“末将无能。”
霁玉宸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摆摆手让他起来:“各位若是还没吃就一起吃,吃完了我们再谈。”
一群将领就这么站着,每人手里捧着碗筷,狼吞虎咽吃完抹了嘴,再让手下人来把东西撤走,拿去分发给伤兵营的士兵。
围着撤干净的饭桌坐下来,闻远已经支撑不住,身形有些佝偻,他喘了几口气才把如今城内外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霁玉宸边听边点头,不时同颜世忠眼神交流一下,情况跟他们在路上推演的基本是一样的。
闻远语毕,霁玉宸轻拍了他的肩头,“情况我了解了,麻烦闻将军找个人带我们上城楼看看,闻将军有伤在身,这就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殿下……”闻远这个三大五粗的守将这一天一直红着眼眶,“末将无碍,末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