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伯瀚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传出大营,似乎整个西源郡都能听得到他撕心裂肺的声音。
“晏景烨,因为他们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啊……哈哈哈……是他们命不好,是他们太多余了……”
“娄高驰那天在聚福楼见苍玄人,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到他们门口去了,其实我觉得他们也不一定真的听到了什么,但是娄高驰一开门就看见他们在门外,你说他怎么可能放过你父母呢?反正我过去的时候,你父母已经在往外跑了,我只好跟着一起跑啊……可是我们怎么跑得过那群高手,刚跑到街上他们就被一剑捅死了。”
“本来我也要死的,我要不是用性命保证不会指认他们,还看到那辆大马车,主动说是跟马车冲撞了,我肯定也要死的。”
“晏景烨,你想做个好人,做个君子,你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可是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有一个人说出真相吗?没有,大家都怕惹祸上身,他们就听着我骗你,没有人站出来反驳。”
“我早就跟你说过,放下仇恨,反正那个小女孩我们也找不到了,过了这么多年,更不可能找到了。你回想她出行的阵仗,跟着她的都是金吾卫,她的身份得有多高,我们怎么可能随便就找得到,就算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我找到了……”
“我本来只想在西北过一辈子……”华伯瀚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晏景烨喃喃出的这句话,他顿住了,迟疑地问:“你……找到什么了?”
晏景烨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我、找、到、那个、小女孩了……”
华伯瀚愣住了,随即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们都不知道那是谁,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找?”
晏景烨一声嗤笑,华伯瀚念念叨叨着不可能,又说是因为晏景烨回来述职被赐婚,他们才留在了京城,娄高驰他们才能又找上他。
他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说完又嘿嘿地笑了一阵,笑完又呜呜地哭了。
晏景烨看着他,心中又恨又觉得可悲,他可以原谅他为了活命欺骗自己,却不能放过他通敌叛国的罪名。
让人把华伯瀚手脚锁上关进笼子里,旁边的笼子关着黑衣人,士兵们路过的时候都诧异地窃窃私语,这可是跟晏将军关系最好的华副将啊!
过了两日,西源郡遇到了近一个月来最大的一次突袭,尽管晏景烨早有防备,城防多方部署,守城战依然打了一天一夜才把敌军打退。
晏景烨带人清点过战场,把伤员安置好,满仔在一旁已经急得来回走了。
等晏景烨身边没人了,他才走近,皱着脸低声道:“将军,人不见了。”
说着他十分懊恼,晏景烨把看管黑衣人和华伯瀚的任务交给他,可是在感觉到敌军空前强烈的攻势时,他心焦难耐,还是忍不住扛着长枪上了城墙,等战争结束他回到营地,就看见关着华伯瀚的笼子门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而旁边笼子里的黑衣人身中数箭倒在血泊里。
直到这是他才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心里自然是又悔又愧,硬着头皮来找晏景烨,看到他忙得不可开交,心里更是把自己骂了好几遍。
对方趁乱对华伯瀚下手的可能性晏景烨早就心里有数,把这么重要的人交给这么个毛头小子也是不抱着什么期望的,不过既然是想要培养他,他犯了这么大的失误还是得好好罚一罚,于是第二天大伙儿就看到最近在将军面前十分出风头的小子愁眉苦脸地拌马料。
西源郡官兵正奋力抵抗来自北方的袭击当夜,距离姚川十五公里的烽火台突然燃起狼烟,巡夜的士兵大惊深夜扣响了守将周武的府门,周武亲上城门,茫茫黑夜里大批苍玄兵正在前进,在夜色的掩映下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只觉得气势沉重似是狂沙卷地。
周武吓出一身冷汗,颜世忠自从进了京之后就被霁帝留在京城养伤至今未归,他从梓阆被调往更前线的姚川,本以为苍玄人已经被打跑了,他这个守将能暗纹度日,没想到才过去半年多,苍玄人居然就已经恢复了!
告警的烽火从姚川城门上燃起,临近刚收复的周曲和背后的雅城片刻后也惊醒过来,加急的八百里军报离开姚川时,苍玄人已经到达姚川城下。
周武一边吩咐驻军死守,一边指挥一队士兵把城中百姓从地下密道撤出姚川。经历过一次屠城的姚川百姓显得十分麻木,他们无声地背上日夜准备着的行囊和干粮,扶着老者,牵着幼童,跟在举着火把的士兵身后进入不久前刚挖好的密道。
密道是收复了姚川之后就挖通的,全城共有四处,分别通向临近四座城池,步行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城外新设立的农庄,在农庄休整后才能进入临近城池。
密道内空气比地上要稀薄一些,走了三分之一路程就开始有人感觉疲累,但是没有一个人想退出,大家互相搀扶着默默走着。他们都知道,只有走完这一条路才有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