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库房,直接从月亮门穿过,便来到云裳的车衣间后头,这里也开了一口井。
车衣间里几位师傅都在忙活,持着针线的手起起落落仿佛一曲舞蹈。两人没出声,悄悄地走去铺前。
云裳的客人比锦绣的少一些,一个客人都能分到两到三个伙计招呼介绍,柜台边还备了解渴的饮品和歇脚的椅子。
今日来云裳主要是来给颜儿做衣服的,余蓉喊了个姑娘带颜儿去挑选,自己便坐下歇息了,走了一上午实在累了,也就颜儿见什么都新奇到现在还精神头十足。
挑完款式纹样,伙计请颜儿到里间量体,余蓉也打了帘子进去,裁缝大娘是有名的老师傅了,手指一勾一拉,嘴里迅速报数给一旁拿着纸笔的学徒,布尺往腰上一绕一收紧,大娘说道:“姑娘这可太过清减了,平素得多吃些才好。”她的口气完全是对着一个小辈,余蓉一听就知道颜儿合了她的眼缘,心里也跟着高兴。
量完,颜儿拿出那包红薯片给在场的几个人分了分,配着茶吃了。她也有些累了,坐到椅子上静静地听余蓉跟大娘闲聊。听得大娘的儿子原来在京里当了个小官,想把大娘接到京城去,大娘不舍得离开这住了几十年地方,又盼能跟儿子在一起,一直犹豫不决。
听大娘讲她儿子家书中写的京城的风物,颜儿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亲近感,或许自己以前也曾经去过吧,大娘如此挂念她的儿子,不知道自己的家人现在是不是也在到处找她,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来呢?
余蓉聊着聊着,看颜儿脸色淡淡的不似刚刚精神了,想她该是累了饿了,便说了一声把她带出来了。
“累了?”
“蓉姨,每个人都应该是想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的吧?”
“嗯?怎么了?”
“你说,我是为什么跟家里人走散了呢?他们现在会不会在找我呀?”
余蓉一听心里一疼,明白她在害怕什么,双手握紧她的手,安抚地摸一摸:“别怕,颜儿家里应当是大家族,现在一定到处在找了,颜儿好好吃饭睡觉,早日恢复,记起自己家在哪里,便能找到家人了。”
说话间走到了四方楼,这四方楼大概是这城里最高大的建筑了,粗粗一看楼顶几乎跟城门一样高,宽敞巍峨的大门上鎏金匾额题字潇洒,像是哪个大家的真迹。
门前一长衫男子远远见了余蓉便迎上来,应该是得了信早早就在门外等了。他行了礼,笑容温和恭敬:“余老板,东家今日正在楼里……”
余蓉摆摆手打断他:“今日是带我们家姑娘来吃饭的,便当普通顾客招呼就行,若是方便能找个视野好些的位置就多谢了。”
“余老板太客气了,那就先上二楼靠窗雅座。”侧着半身一直迎着上了二楼窗边,“梁某请小二来招呼两位,便不打扰了。若有需要,梁某一直就在三楼候着。”
余蓉客气了两句,也不多说,接过餐牌递给颜儿看。
四方楼特色之一便是这画了图的餐牌。别的餐馆酒楼一般就是在墙上挂上菜品名目,做得多的也就那几个招牌菜,而四方楼每一桌都配有一整本餐牌,前头几页是画了图的招牌菜,每个季度便根据时令更换,后面则是常规菜色的名目,三年才会调整一次。
因此进入这四方楼点菜时,便能比其他地方更多几分趣味了。
颜儿其实点不来,她看着哪个都好,一本餐牌叫她拿在手上翻来覆去,余蓉便跟一旁候着的小二说道:“招牌菜都上上来。”她刚刚瞄了几眼,前几页鱼肉菜羹都有了,完全是一桌完全的餐食。
颜儿闻言放下餐牌,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跟小二说:“招牌菜都上上来。”
小二笑着应了,前脚打后脚地到后厨报菜名,旋即斟两杯新茶奉上,请两人稍等便退下了。
颜儿托着下巴窗外看,街上行人如织,小摊推车在街边排了两列,中午也不歇息,许多摊主都是拿了家里做好的干粮应付两口。颜儿看着看着,脑中突然有什么倏忽而过,心头一惊,猛地看向街角——那里什么都没有,那里似乎应该有什么才对。
余蓉一直在看着她,自然也没错过她脸色一变的瞬间,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街上都是日常景象并没有什么特殊可她却目不转睛盯着,神色也同刚才极不相同。余蓉不懂医理,这几日都忙着也疏忽了没有请大夫来把把脉,可她不知为何心中立马就有了猜测,颜儿可能多少想起来了什么,这样坐在窗边看着下面街道的场景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幕。
她没出声打扰,直到小二端着托盘上菜,才把颜儿的注意力唤回来。
颜儿迅速从迷茫中抽离,眼神都落到桌上各色菜肴上了。
奶白色的鱼片上热油还在滋滋作响,浓油赤酱的五花肉切得方正,皮薄肉厚的切鸡是最原始的味道,半个巴掌大的红虾剪了尖刺围成一圈,鲜嫩的黄白菜有鸡汤做底,切成丁的牛肉在艳红的茄汤里散发香气……颜儿看着一桌子的菜吞了吞口水,每一道看起来都色香味俱全!
不客气地等余蓉招呼她了,颜儿自己拿了筷子夹起一片还在冒烟的鱼片放到余蓉碗里:“蓉姨先吃。”然后就食指大动吃起来。
能成为一家颇有盛名的酒楼的招牌菜必然有它突出的地方,但是再多的形容也比不上食客的赞叹,颜儿是挑嘴的,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能感觉出来她对每一道菜都有心里的评价,虽然不够好的那些从没说出口,但是看她筷子伸过去的频率就能明显感觉出来。
而这桌上的几道,无疑都是极合她的口味的,因此她吃得不带歇,除了偶尔给筷子动得少的余蓉夹一筷子到碗里,其他时候都沉浸在口腹之欲中。
直到放下筷子的时候,手帕捂嘴打了个嗝,她才觉得自己实在吃得太多了——盘子里都没剩什么了!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她偷偷问余蓉:“蓉姨,我刚刚吃相是不是特别不雅?”
余蓉根本不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吃得下、喜欢吃才是最重要的,至少能证明她是健康的有活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