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霁玉宸并没有如他们设想的那样,在边关守将的协助下回到霁国来,他还在苍玄境内暗中调查。
霁国除了京城外,全境分为十二个州,东边到南边的几个州都沿海,而从西到北分别同甸部,苍玄,刺棘,沅国接壤。
甸部由几个大的部落组成,最大的部落的族长同时是甸部的首领,由于几个部落之间实力此消彼长,首领的位置经常成为部落内和部落间冲突抢夺的原因。每次他们发生武装冲突,蜀地同甸部接壤的地方总免不了受到波及。
刺棘和沅国数百年前由延至分裂而成,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生活习性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只在每年冬季来临前会用羊和马同霁国交换一些粮食衣物,备好一个季节的用品后便在背风区安营扎寨,来年春季冰雪解冻,他们又赶着牲畜进到草原深处。
而实力最强大的苍玄,同霁国的边境线最长,生活习性最相似,国力也最接近。霁国建国三百多年来,两国之间发生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争。二十年前,双方终于签订了条约,做了世上最复杂最细节化的约定,包括贸易区的建立,双方出入境的细则等等。
时间回到二十多天前。
由于甸部又产生内部冲突,这一阵的冲突比往年更加激烈,蜀地的守将颜世忠为了边地百姓的安全着想,建议距离甸部冲突最近的两个城——安城和乐城的百姓迁移到有高大城墙保护的庆城,他自己已经带兵在庆城外建立营地,庆城内部也已经做好接收逃难百姓的安置工作,可毕竟是要他们抛下产业和农田背井离乡,许多百姓还是不愿意离开祖辈生活的地方。
恰好霁玉宸巡边到达了庆城,听颜世忠介绍了当地的情况之后,决定带小队亲兵前往安城和乐城查看实际情况。颜世忠拦阻无功,只好指派了军队中几个边地出身既熟悉情况又身手了得的高手随行护卫。
一行十来个人到达安城当天,甸部的两股力量正在距离安城仅有数十公里的地方交战,据说是为了争夺那处的一个宝矿。
其中一名领头人是霁玉宸认识的——他叫齐兹,曾经同甸部老首领前往京城拜见皇帝,并在京城住了有三个月之久,霁玉宸为了尽地主之谊带着他打过猎喝过酒,只不过他们回了甸部后两人便没有再联系了。
不知他从何处得知霁玉宸人在安城,入夜便亲自前往他们住的小客栈。
齐兹开门见山地请求霁玉宸派兵协助他,并承诺挖出宝石与他五五平分。霁国一向不插手别国内部政务,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可是另一队的领头不知又是怎么得到了消息,知道他们两个见了面,一头认定霁玉宸一定会对齐兹出手相助。第二天晚上带了几百个人袭击了客栈,霁玉宸一行人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霁玉宸拼死逃出了客栈,他慌不择路埋头一边躲避百姓和追兵,一边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待到天亮的时候,他人已经身处不辨方向的山林里了。
蜀甸交界的山林里大型猛兽不多,却有难以清除的瘴气。他仔细观察了周边的情况,猜测自己还在蜀地境内,吞下临行前带上的防御瘴毒的药丸后,他依据林木的生长规律尽量往南边走。
但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很容易迷惑人的感官,他一点一点从清晨走到日暮,依然没有走出这片山林,昏暗中他已经不太能分辨出方向了。
而近一天一夜的逃亡,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
他倚靠着树干停了下来。
客栈发生了这么大的打斗,官府应该一早就知道了,当他们到达案发地查看的时候必然发现遇难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阵营,并且有一个阵营能看出来自甸部,当地官府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案子,必定到庆城请求协助,那么驻扎在庆城的颜世忠就能知道出事的一行人就是他们。
不知道当地官府的效率如何,颜世忠是不是已经接到消息。
当他接到消息时,事关国本的储君,他必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方设法寻找他。虽然他已经分辨不出方向,但是凭他一个人的脚力走不出多远,现在应该还在安城附近。
可如果有大批士兵进入边界的山林寻人,一定会引起甸部的警觉。这个时期的甸部众人如同惊弓之鸟,恐慌中会做出什么事几乎毫无悬念。
守边多年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颜世忠对甸部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一定会把士兵分成小股进入山林,悄悄寻找。
所以他一定要想办法撑得久一点,活着被找到。
用随手携带的打火石燃起一堆火,霁玉宸腹中饥饿难忍,但黑暗中并不能走太远,他只能在附近的树上找到几个野生果子,又苦又涩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勉强吃完,他和衣靠着树干,再也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清晨的山林里虫鸣鸟叫,霁玉宸就是在这样的声响里醒了过来。篝火已经燃尽,他检查确认灰烬已经冷却之后,起身离开,他必须找到干净的水源,不然恐怕今天都要捱不过去了。
进行途中,他挑选了一根趁手的树枝充当拐棍,尝试过几种野果后挑选了一种味道最好的摘了几个带上,还幸运地遇到一只撞晕在树底下的小野兔,毫不犹豫地带上,至少今天的食物不愁了。
在体力耗尽之前,他终于听到了潺潺流水声。仔细辨别了方向后,他咬牙加快速度,终于找到了藏在山林中的小河。
他放松地叹了一口气,摔坐在落叶铺满的地上。
人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一旦松懈,便觉得手脚发软再也站不起来。霁玉宸瘫坐着歇息了许久,才勉力扶着树干站起来,弯腰又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挪到河边。
河水清澈见底,河床的砂子粒粒可见,吸收着水面折射过的光,整个河底多彩斑斓。
霁玉宸蹲下来掬起一捧水喝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渴得太久,隐约觉得有股特别的香甜味。就着河水,他简单洗漱了一番,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狼狈的样子了。
他在河边把野兔扒皮洗了,架起火烤熟,没有任何佐料,还是一口气把整只都吃完了,胃里终于不再空落落的,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许多。
收拾完火堆又歇了会儿脚,尽管身体极度疲乏,还是起身拾起放在一旁的短剑和拐棍,抬头看着太阳辨别了一下方向,接着往南边走。
已经快两天了,颜世忠理应派出人手来找了。
再然后的事,他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