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总是安心了几分,欢欣雀跃得大氅也忘了披上,脚步轻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迎面见谭阿姆走过来,还笑嘻嘻地同她说自己学会做虎头鞋了。
谭阿姆夸了她两句,转头板着脸冲身后跟着的婢女说道:“你们几个我看是皮都痒了,这样冷的天,竟要公主穿着这样单薄,若是吹了风你们就都给我去柴房做事去。”
上次霁芷妍病了一场,内情只有三个人知道,谭阿姆便坚定地认为是着了凉引起的,自此每天最操心她穿得够不够暖和,屋外待的时间是不是太长,霁芷妍不小心流一点鼻涕她都要把伺候的小婢女训斥一顿。
“哎呀哎呀,我这一路走得快,便觉得热,才脱下来的。”霁芷妍呵呵笑,她知道谭阿姆看起来是在训斥婢女,其实还是在说她。
“一热一冷,那更是不应当了!”谭阿姆狠狠地瞪着低头认罪的婢女,看霁芷妍笑嘻嘻撒娇的样子又无法真的生起气来,若是真论究,她这可是大大的逾矩了。
不过霁芷妍待人宽厚,从不摆身份拿架子,而且今天她看起来真是心情好极了,谭阿姆看着她的笑脸,脸都板不起来了。
不过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午睡起来霁芷妍拥着暖呼呼的被子犯懒,琢磨着若是有碗热乎乎的酒酿丸子吃就好了,但她又懒得开口,只好抱着被子在脑子里想一想。
想得又是昏昏欲睡,半眯着的眼睛快闭上那刻,耳边听到欣兰轻轻的脚步声走近。
欣兰是看她睡的时间太长,怕她晚上睡不着了才想着来叫醒她的,一看她已经迷迷瞪瞪地坐着,团团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脸颊被热气氤氲出粉红,在心里感叹着公主殿下真是越长越美了。
“殿下起身吗?小厨房正准备着酒酿丸子呢,让奴婢来问问殿下,是要甜一点的呢,还是要不那么甜的?”
霁芷妍一听酒酿丸子四个字就醒了,这种想什么就来什么的感觉真是太舒心了!她果断回答:“多放点糖,我要吃甜的。”
欣兰应了便出去交代一声,回来卷起床幔,把一旁熏暖的衣服都拿过来服侍她穿好,扶着她在妆镜前坐好,细细地给她梳妆——她同陈婆婆学了不少,现在手比以前更巧了,不多时便挽好了发髻,斜斜插一只蝴蝶簪,霁芷妍一动那蝶翼便扑闪扑闪的,仿若真的有蝴蝶在翩翩起舞。
因着这只蝴蝶簪,霁芷妍便说要把酒酿丸子摆到廊前去吃,欣兰想也不想便说外头太冷,换来她振振有词道:“看这蝴蝶,怎能躲在屋子里?”
欣兰只好给她检查了一遍衣物,确认穿得够多才勉强答应,指挥着小厮把桌子摆出去。
霁芷妍心满意足。
谭阿姆一看这阵势就紧张,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殿下自己想要的,主仆有别,殿下再怎么温和也不能次次拂了她的面子。
天寒地冻的,可霁芷妍这一隅显得暖意十足。她捧着热乎乎的酒酿丸子小口小口地吃,两口下肚胃里十足熨帖,配着寒梅绽放,真是舒服极了。
霁芷妍琢磨着,大雪时令刚过,太子哥哥总归是能赶在冬至前回到京城中来的吧,依着古制,冬至是要休沐三天的。
小的时候他会到自己宫殿里来陪她打雪仗,在殿外堆几个雪人,然后他们就喊上其他的未出宫的皇子公主来架着炉子吃火锅,有时候朝事不忙,父皇就直接设了家宴,天家也是一个小家,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聚在一起,不用管什么礼法,只管开心就成。
现在是不成了,自从霁玉宸出宫建府,他在家庭之外又有了自己的小家,她也慢慢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缠着他不放,更何况如今她自己都嫁了人,幼年时那种肆无忌惮的快乐终归是彻底远去了。
但霁玉宸终归是最疼爱她的哥哥,若是她非要挤过去蹭个团圆饭,应该也会答应的。
而且冬至是要祭祖的,她没忘了自己从没进过祠堂祭拜过晏家先祖,祭祖的时候她不在府里对晏景烨来说应该也是乐意的。
现在她也不再痛苦为什么晏景烨不喜欢自己了——她不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是做错了什么,晏景烨不喜欢自己那就不喜欢吧,她也不渴望勉强出的喜欢,若是能够同他和离自己也是愿意的。
但霁玉宸应该会问,到时候怎么说呢?就怪他离开了太久,害得她担惊受怕好了,好不容易才回来,她想跟他多待一待也很正常。
霁芷妍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思路非常正确,霁玉宸应该拒绝不了。
碗里的酒酿丸子很快就冷了,她放下碗,由着下人撤掉。正在这时天空纷纷扬扬落起了雪。
雪越来越大,不多时院子里的一切便被天地间最纯洁的白覆盖住。风一吹,雪花便往廊下飘来。
霁芷妍伸手接了一朵,那晶莹的六边形一沾到手心就化成水,把她的手心打得湿漉漉的,冻得冰冰凉的。欣兰赶紧拿着帕子给她擦干,从宽袖里掏出温度刚好的手炉往她手里塞。
“殿下,这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回屋里去吧。”
“你把那个毛领子拿来,我们去院子外走走。”霁芷妍来了兴致,这府里她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她这一方小院子,有时候她回府走过前廊,总觉得这府里的其他地方跟这个小院子完全不同,像是两个独立的空间。都说一下雪天地就是同一种风景,她好奇心起来了,前边的庭院也是这样吗?晏景烨的书房外也是这样吗?
欣兰是不赞成的,她把她的身体看得比金子珍贵千倍万倍,一点不能冷着热着,而且这府里其他地方都冰冰冷冷的,有什么看的?不过自从霁芷妍嫁到将军府,她总觉得她受了太大委屈,很多时候便不忍心驳她——以往她是常拦着她的,即使她是这天下最尊重的公主,而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小小婢女,可公主太过乖巧可人,把她当做最亲密的姐姐,她就总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也把她当做要好好照顾的妹妹看待。
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球一样,霁芷妍终于能走出小院子了。她好奇地四处打量,像第一次进府一样。
前厅大殿是整个府里最大的一间建筑,若是有客人来访,一般都会在这里接待,正常来讲新婚过后,府里的女主人也要在这里接受府里下人的拜见,不过霁芷妍没有经历过,也没怎么踏进过这里。
她站在外面抬头看,琉璃瓦的屋檐上排列着脊兽,由骑凤的仙人领头,此时兽头上都盖着雪,不管是仙人还是狮子,还是队尾长着翅膀的行什都像戴着白色的绒帽,威武不再,显得有些滑稽。她觉得有趣,便站着仰头细细望着。
晏景烨在府门前下了马,绕过影壁,就看见一袭红色大氅,围着雪白毛领,由着仰头的姿势乌黑长发在后背倾斜而下,发间彩蝶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