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将军怎么在这里?”霁芷妍好像忘了自己同他成了婚,也忘了后来的冲突和痛苦,像以前一样叫他晏将军。
晏景烨如实说:“适才碰见了阿姆,听阿姆讲公主病了,便来看看。”
“这样啊……”霁芷妍点点头,“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她温温和和柔柔的,说的话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一样,晏景烨有些尴尬,脚底跟针扎了似的,也跟着点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看了一下屋里,有谭阿姆加派照顾的几个婢女,吩咐道:“照顾好公主。”婢女们齐声回是,他顿了顿,觉得已经无话可讲,应该要走了。
霁芷妍却忽然像刚想起什么一样抓紧了被子喊他:“等等!”动作一大便咳嗽不止,欣兰赶紧上前拍背抚胸,婢女端来温水给她喝,她却把人都推开,急急看向晏景烨。
因着咳嗽,她苍白的脸上唇上终于泛了红,眼睛里有盈盈水光,她本来长相就娇弱像不堪一折的花儿一样,此时此刻更让人心底升起怜惜。
晏景烨朝她走了两步,看她伸手过来要抓他,也把手掌递过去,她的手小小的只堪堪抓住他半掌,却使了劲把他抓得很紧。
欣兰眼神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婢女们无声行了礼,快速退下了。
霁芷妍抓着他把他拉进,那夜过后,两人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即使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霁芷妍仰头看他,脸上哀戚更甚,带着哭腔说道:“你能不能……”
晏景烨反握住她的手,坐到床边,轻声说:“能。是太子的事?”
“哥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件事是绝密,朝野上下没几个人知道实情,他也是上午被召进宫才真正知道详情,若是别的人问他,他是绝对不可能说的。
“那日太子带了一队人马轻车简从到三地交界处巡查驻地,碰见甸部两个分支在争夺一处宝矿,其中一部的人或许是认识太子便请求太子同他联盟,太子并未答应,却引起另一方怀疑,半夜带队偷袭了太子住处。太子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仅有一人带伤回营,太子也下落不明。”
“甸部矢口否认,皇上已经派了蜀地及阳州驻军守在边界,甸蜀多山林,分了多队人马进山里搜寻了。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只是当今西边苍玄势力强大蠢蠢欲动,怕引起他们的注意;储君下落不明,也怕朝中恐慌或是有人借机动作,因此没有声张,只道蜀地形势复杂太子尚未回返。”
晏景烨说得很简单,但却很清楚明了。霁芷妍听得心惊胆颤,霁玉宸果然出了事,她手指不自觉抓紧,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你也别太担心。”晏景烨绞尽脑汁宽慰她,“现如今没有消息也不是坏事,太子仁厚,又是储君,便自有天相。从他们的反应看过,太子应该不是在他们手上,大概是躲避时迷失在山林里。我方驻军搜山,他们并未提出异议。”
“那哥哥失踪有多久了?”
“算下来,近十日了。”
“迷失在山里这么多天……”霁芷妍听到真相只哭得更厉害,“哥哥他……”
“太子自幼武艺高强,蜀甸山林野物众多,又随身带有防瘴毒的药物,定能自保。”
霁芷妍哭得一抽一抽的,晏景烨说得仿佛没有什么大事一样,她却只担心害怕到了极点。
晏景烨被她哭得心软成一片,他心里生出抱抱她哄她不哭的想法,一个手被她抓着,另一个手已经要抬起来,却瞬间记起那些冲突,动作僵硬得停住,呆呆地一动不动任由她大哭。
她刚刚退烧体力极差,又乍听闻这样的事,直哭得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晃晃地栽倒,撞上他的胸口竟是晕了过去。
晏景烨惊得顾不上那些,双臂把她拢住,怀中的身体软绵绵的,低头看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挂满泪珠,哭湿的长睫微微发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他转头冲欣兰喊:“快请先生!”
欣兰双腿发软,勉力往外跑:“来人,快来人!快去请纪先生来!”
屋里屋外脚步声骤起,晏景烨心里也有按捺不住的慌乱,头脑空白地抱紧她,凑到她耳边喊她:“芷妍,芷妍醒醒……”
她的名字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喊出口了,仿佛已经在唇舌间喊过万千次一样,只是现在谁也顾不上意外,包括他自己。
纪先生刚回医署坐下,就又被请上马车疾驰往将军府,勉力施完针后已经累得有些喘气了。下人请他到偏厅休息,他也就没推辞。
吃完茶点,晏景烨便来到偏厅向他询问霁芷妍的情况,刚听欣兰讲霁芷妍从小不爱生病,便是冬天贪玩在雪地里呆得久一点也无碍,心里多少有些在意。
纪先生说道:“殿下近日当是思虑过重导致,表象上的虚弱容易调理,内里若是没有舒缓,以后怕是对身体伤害极大。”
晏景烨点点头,他不是不知道霁芷妍思虑过重的原因,也明白不只是近日这一件事,可他没有多问什么,恭敬同纪先生道了谢,便让小人送他回去了。
下人过来禀报说公主醒了,问他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挥挥手让下人退下,自己坐着沉思。
太子现在的状况其实谁都说不好,甚至不能保证太子还在人世,若是最终太子不能平安回来,不仅是太子妃,不仅是霁芷妍,恐怕连当今圣上都会伤心过度。
可如今局势并不太平,强敌环伺,朝堂各派争斗暗潮汹涌,这两年气候不好旱涝频繁民生维艰,如果储君有失,便不只是皇帝的家事了,可能整个天下都会有动荡。哪怕是稍有消息传出来,也必定会有局势上的变动。
这些事要怎么跟霁芷妍说呢?她只是一个才十几岁,从小被保护得好好长大的小女娘,这些前朝事,这些家国天下的大局,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
晏景烨从前没有这样考虑过该怎么宽一个为最宠爱自己的兄长担忧难过的女娘的心,她的心像琉璃一样易碎,磕了碰了都不好,得捧在手心上才安全。
他也好像真的忘记了,数月前他面对她时满心的戾气,恨不得咬破她的血管,恨不得让她体验自己曾体验过的痛苦的心情;也忘了十年来放在心里第一位的报仇的决心。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霁芷妍伤心难过的样子,只有她含着泪望向自己的眼神,他……不喜欢,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