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子胡亥趁着醉意,准备去找公子子游寻衅滋事的时候,另一边的章台宫,却是别样的景象。
秦始皇嬴政端坐龙台之上,面沉似水。
一股沉重的威压,好似潮汐一般,在大殿之上疯狂蔓延。
两侧长燃的铜雀灯,也变得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威压所欺,继而熄灭一般。
龙台之下,有一瘦削的身形正在独抗这份威压。
他好似暴风雨中一叶扁舟,飘摇不定。
此人,便是大秦的奠基人之一:丞相李斯。
嬴政将手中的奏折缓缓放下,摊在龙台。
“朕自认圣明勤政,处理公文不辞日夜,本以为这天下即便不说否极泰来,彻底安定,但至少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无性命之虞。”
“不曾想,在朕的治下,居然会发生此等天灾人祸之事。哼,当真是好胆!”
李斯站在殿下,沉默不语。
发生这般重大失察之事,无论有罪与否,首当其冲的便必然是他帝国丞相李斯了。
“李斯。”
“臣在。”
李斯躬身行礼,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此事虽罪不在你,但连坐之下,你也须得受罚,否则难平天下汹涌民意。”
嬴政缓缓说道,语气沉重。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李斯跪地乞罪。
嬴政久久看了他一眼,最终说道:“罚俸三年,地五百顷,削食客一百。”
“臣领罚,顺颂陛下圣恩。”
“起来吧。”
“谢陛下。”
李斯站起身来,面色如常。
他很清楚,自己受罚愈重,那么酿成此次事件的主谋,便必然比自己更重百倍、千倍!
“那些要面见天老爷的农人何在?”
“目前,已经被公子子游的车夫,悉数接回了公子府邸。”
嬴政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嘴角荡漾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子游做事倒是周全,滴水不漏。”
在整个事件当中,也唯有赢子游的一系列做法,成为了嬴政唯一感觉欣慰的地方。
但一联想到这次另有图谋的人祸,顿时嬴政的好心情便烟消云散了。
这些六国余孽,真是该死啊!
“此番河南受了灾,听闻竟然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那郡守拘泥古板,不思变通,在其位不谋其职,一心只想平息事态、镇压纷乱,却不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实在是太令朕失望了。”
嬴政语气冰冷,眼中杀意迸现。
“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先将他打入大牢,等事后清算时将其当众车裂,并枭首悬城十五日,以平息众怒。”
“是,陛下。”
李斯将此事默默记了下来。
那郡守李斯还是有几分印象的,是个虽没无大才,但矜矜业业之人,从政十余年来,也算是没有纰漏。
只是而今,在关键事情上的处理,却显得尤为生冷疏离,不堪大用。
其实并非单单只有这一个郡守,这普天之下的父母官,能入嬴政法眼的,屈指可数。
现实越是如此,嬴政便越发觉得子游所说的“科举制度”改革迫在眉睫。
而目前可用的人,又悉数都是举孝廉提拔起来的人,虽然其品行都有所保证,可其综合能力却是良莠不齐,难以保证。
这无疑是非常令嬴政头疼的地方,却也是他不能与外人言说的地方。
即便心腹如丞相李斯,也不行。
唯有赢子游,能够与他分担一二。
“李斯。”
“臣在。”
“赈灾所需的粮秣,已经筹措好了没有?”
嬴政心情烦闷,胸中不断涌现着杀意。
“回禀陛下,臣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好了防范措施,并启动了郢城粮仓,廪、庾均有所出。”
“这是臣手书的详细计划,还请陛下过目。”
李斯从袖中抽出一卷墨渍未干的秦纸,恭敬地用双手呈上。
秦朝奉行“重农抑商”政策,所以在全国各地都兴建了不少粮储设施,诸如廪、庾、屯、关和渚。
其中,廪、庾都是存储粮食的主要仓库。
而屯、关则是用于存储武器装备、粮食辎重的仓库。
最后的渚,则是用于储存淡水的仓库。
而在民间农业存储的形式,主要分为窖藏和仓储两种。
在秦汉时期,因为有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致使农家思想发展迅速,尤其在民间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欢迎。
也正因如此,所以在农家的指导和研究之下,窖藏技术得到了长足发展。
不管是存储在地上还是地下的食物,都能够存储相当长的时间,而且还能满足保险、存储的双重目的。
最后,秦朝时期设立的粮仓,分为公仓和私仓两大类。
公仓、私仓的概念,这个就很好理解了,就是字面意思,公家和民间的仓储设施。
秦朝最大的公仓,便是设立在郢城的粮仓,其所存储的粮食多达数十亿斗,足以满足整个秦国百姓一整年的粮食供给。
嬴政仔细浏览了李斯的这份文件,脸上的表情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些。
“而今天下初定,六国余孽未清,须得提防那些宵小作乱,蛊惑灾民,为害一方。”
李斯点头,想了想说道。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斗胆乞望陛下明示。”
“讲。”
“谢陛下。”
李斯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河南旱灾,若是能提早防范,采取相应措施,引黄河水救援,根本不会出现如此惨状。”
“甚至于,即便出现旱情,粮食颗粒无收,这也可以提早发出公函,恳请四周邻郡分粮救济,最不济也能上书朝廷,以求开粮支援……如此种种,完全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避免此等惨剧酿成。”
“这其中究竟有何关碍,致使此郡守宁可死守县城,也要捂死消息传播……臣实在想象不出。”
嬴政闻言,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