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殿中,一时静默下来,姜姝手扶着肚子,不自觉收紧了些,她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于是赶忙深呼吸几次。
“太原府并未失守,夫君身在太原,怎会莫名失踪?”
赵太后道:“两军在太原交战,守军根本顾不得使团,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见了,只有等使团回京才能问个究竟了。”
“使团何时出发的?”
“若是行程顺利,三日后便可归京。”
姜姝默默颔首,冷静下来还不忘安慰赵太后:“也许是夫君自己的主意,他身手好,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反倒不容易出事,娘娘也别担心了。”
赵太后眼眶一热,嗳了声:“好孩子。”
出宫前,姜姝又安抚了一会儿,玩笑道:“待夫君回来,娘娘可得在陛下面前给他说说好话,让陛下不要怪他自作主张。”
在西华宫一直提着的心绪,出宫后又沉了沉,方听见晏怀失踪,她确实担忧不已,可稍稍一想,使团必是在一处的,太原府尚未失守,叛军还没攻进去,他怎会无故失踪,想来是不甘心就此回京,想着在前线能做点什么。
虽然鲁莽冲动,可细想来,这不就是他吗?
马车缓慢行驶,生怕有一点颠簸,可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还不等姜姝出口询问,月兮就在外头说道:“夫人,是长公主府的车驾。”
姜姝推开窗看了眼,对面的车驾停了下来,她等了一小会儿,见对面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不得不下车行礼问安了。
月兮搀扶着她下马车,对面马车推开车门,里头坐的正是淑惠长公主,长公主年近古稀,瞧着依然身康体健,极为难得。
姜姝走上前,福了福身子:“见过长公主殿下。”
“是晏夫人啊,瞧着月份挺大了吧,这是从何处来?”淑惠长公主素来眼高于顶,毕竟身份也摆在那儿,作为先帝的嫡亲妹妹,当今陛下的皇姑祖母,满洛城能高过她身份的也没几个。
一向是旁人恭维着她,她还不一定能回个眼神,此刻却特意在街上等着姜姝来上前说话,实在令人费解。
姜姝恭恭敬敬回道:“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正是因为月份大往后几个月不大方便走动,这才趁着身子不算太重时进宫一趟。”
“赵氏一向喜欢你,你这孩子也会讨人欢心,她这些时日吃不下睡不着,你去陪陪她也好。”
姜姝微蹙着眉,纵然长公主是太后娘娘的长辈,但那毕竟是一国太后,此称呼着实有些不敬,她低眸静立,没有说话。
淑惠长公主淡淡说了句:“外头冷,上来说话吧。”
姜姝诧异看她一眼,恭敬道:“不知长公主还有何吩咐?”
“只是遇见了闲聊几句,怕你受冻,车里暖和,上来吧。”
“一早出府,恐婆母担心……”
“晏夫人。”淑惠长公主不怒自威:“你可以进宫陪赵氏解闷,怎么?我让你来陪我说说话,便如此不情愿吗?”
“妇人不敢。”姜姝又福了福身子,“长公主的吩咐,妇人不敢不从,只是婆母确实担心,她一向身子不大好,若离宫迟迟不回府,她只怕坐立难安了。”
“何必这么多借口?”淑惠长公主也懒得多费唇舌,挥了挥手,车旁护卫便让上前架着姜姝上车,月兮和车夫连忙上前护住夫人。
天冷又在打仗,街上原本没多少行人,便是有铺子里的人瞧见了,一看那是长公主府车驾,哪敢露头。
“长公主这是做什么?”
护卫们人多,月兮和车夫哪里护得住,姜姝也不停挣脱,淑惠长公主幽幽说了句:“晏夫人身怀六甲,你们这些护卫们手笨得很,万一没轻没重的,可不要伤着晏夫人的孩子。”
姜姝倏地双手护肚,月兮和车夫听此话也不敢再硬来,生怕夫人有什么闪失,姜姝一边挣脱,却还是被推到了车上,她面颊通红,蹙眉问道:“京师洛城,纵然长公主身份尊贵,也不该如此行事吧?”
淑惠长公主斜斜看她一眼:“晏夫人不必慌张,我只是想让你护送我一程罢了。”
护送……
姜姝骤然睁大双眸,纵然不可置信,还是颤声道:“长公主要去庆州?”
淑惠长公主嗤笑了声,却不说话。
“为何?您可是陛下的亲姑祖母,贤妃、贤妃娘娘还在宫中,您为何这样做?”
不对,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在此刻去投奔卫王,如此置安香婷于不顾,她一走,安香婷根本活不成,她大可以等到卫王功成那一日,或者留在洛城与卫王里应外合。
她此刻离开,只有一个可能,她早已站队卫王,甚至在安排安香婷入宫之前,她就一直在为卫王铺路,而陛下对她怀疑了,所以她只能在此时离开,所以才需要自己这样一个人质。
出宫前,太后娘娘跟她说,让她安心离开,皇帝会派人保护她,她还以为是晏怀不在,她又身怀六甲的原因,原来是此事……
马车驶得飞快,而姜姝渐渐冷静下来,开口说道:“贤妃娘娘是您最疼爱的孙女,您真的要弃她于不顾吗?只怕还没等您赶到庆州,陛下就会快马加鞭送来她的尸首,她自幼在您身边长大,您忍心吗?”
提到安香婷,淑惠长公主神色微微动容,可既然决定走一步,绝不会因为一个孙女而动摇,她缓缓闭上眼睛,不做应答。
姜姝又道:“您已是大盛数一数二尊贵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卫王能否成事尚未可知,就算他真的成事了,您也还是长公主,如今的陛下与贤妃娘娘是打小的情分,您若好好教导贤妃,让她获得陛下宠爱,不比效忠卫王好?”
“或者您根本不是为自己图谋,您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图不了什么了。”
“放肆!”淑惠长公主睁眼,怒视着她。
姜姝继续说道:“贤妃有两位兄长,才能平庸,不堪重用,一直也没什么实权,卫王是许了他们的好处吧?”
“是又如何?”淑惠长公主哼了声:“省点力气吧,知道了又能怎样,你现在可在我的手里,要不要放你走是我说了算。”
疾驰的马车骤然停下,差点把淑惠长公主甩出去,外头响起一冷漠的声音:“姑祖母好狠的心啊,朕不是说过会给两位兄长机会历练,您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