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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不由愣了一愣。

伸手将里面的匕首给拿了出来,发现这并不是他送她的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这把虽比不上那把锋利,但却也是难得的珍品。

她怎么会在枕头底下塞匕首?

侯府如今被打造得铁桶一般,外人和刺客进不来,那她放匕首是为了防谁?

谢琅薄唇微抿,顿时陷入了沉思。

低下头看着她那在睡梦中也不忘蹙起来的眉头,按理说他应该为她这份警惕而高兴,但一想到这把匕首很可能是用来防他的,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唔……”

薛明月发出了声很轻的呓语。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蹙很紧,整个人也慢慢蜷了起来,好似要把自己埋进被褥里似的。

须臾,谢琅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重新将匕首塞回了枕头下面,他半蹲下来,屈起手指用指腹去抚平她眉眼间的褶皱,动作熟练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我在呢。”

他知道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但那些过去,不是只言片语或几个月的相处就能抹平的,他都明白,所以他愿意去等。

等外界的那些乱事都处理干净,他自然会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消弭她的惶惶不安,他会很耐心地将上辈子的那些事都一一说给她听。

只要她不会离开他。

薛明月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因为她又看见了谢景阑,还是不久前梦中那个成为摄政王的谢景阑,那时的他让她看见了初具暴君模样的他,让她见证了一场薛林两家的覆灭。

比起那时的他,这会儿出现在她眼前的谢景阑就好似褪去了一身冰冷铸就起来的甲胄。

她不在皇宫,而是在定远侯府。

在谢景阑的书房。

身穿玄袍绣金大氅的男人脸色苍白,神情没有在大殿时的冷戾,好似浑身的刺都收了起来,站在书桌,垂眸看着桌上的画,眼里流露出眷恋。

薛明月很难不将其当成下午那个梦的延续。

熟悉的场景让她无法紧张,觑了他一眼后就好奇地走上前去,想看看他在看什么东西,可她刚一走进,书房的门就忽然被人敲响了。

谢景阑第一时间将桌上的画给收了起来。

下一瞬突然咳了起来,他咳得很用力,好似要将肺都给咳出来一样。

薛明月吓了一跳,顿时瞪大了杏眸。

下意识上前去想要扶住他,手刚伸出去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她霎时怔住,就在她怔神间,谢景阑已经掏出帕子捂住了嘴,咳声由重改为沉闷的响。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道:“进来。”

门嘎吱响了一声。

薛明月转头看过去,却看见了一个令她很是意外的人,她脱口而出:“流杏?!”

“王爷,这是您今日的药。”

流杏行礼动作规矩,始终低着头,将托盘举过头顶。

薛明月怔怔地张了张嘴,这和在她身边那个活泼自在的流杏一点也不一样,她稳了稳心神,仔细地观察起了这个流杏,不明白她为何会在谢景阑身边。

她下意识就将这个梦同上辈子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谢景阑落狱,定远侯府一朝败落,而她要陪着谢琅流放去北疆,不忍心让流杏跟着她受苦,所以就让李年将流杏给领回家去了。

好端端的,流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明月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接下去两人之间的对话就解答了她的疑惑,在谢景阑喝完药之后,流杏终于抬起了头来,那双眼睛里是挥之不去的麻木恨意。

“王爷,今日是小姐忌日,奴婢想要祭奠小姐。”

“听闻王爷派出去的人昨日抓到了白真真,奴婢想要替小姐亲手处置她,还请王爷同意。”

薛明月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谢景阑还派人去找了当时卷款逃跑的白真真。

谢景阑抬眸冷冷地扫了流杏一眼,淡声道:“随你怎么动手,别把人给打死了就行。”

流杏冷笑:“她这种人死不足惜。”

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她在府中磋磨了小姐那么多年,王爷您看不见?也是她和二皇子合谋才害了王爷,也害得小姐身亡在外,我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

薛明月本以为谢景阑会说些什么,但没想到的事他沉默了下来。

她在心里直呼奇怪。

怪不得是梦呢,谢景阑哪里是这样任由别人踩在他头上的那种人,他应该很强硬地让人把流杏带出去才是,居然由着流杏说下去。

“若是小姐泉下有知,她定然也是希望奴婢这么做的。”

流杏忽地嘲讽地笑了一下:“小姐还活着的时候,王爷将她的一颗真心放在脚下践踏,任由白真真那个贱人折磨小姐,如今小姐死了,您在这儿假惺惺的对着画像来怀念小姐又有什么用?”

薛明月睁圆了眼睛:“!”

她猛地朝着那副被卷起来的画看去……那是她的画像?

“奴婢没什么见识,跟在小姐身边那么多年,唯有在侯府的那三年她过得最为艰难,而这一切都是王爷您造成的!小姐的身子本就弱,去北疆的那一路那般苦寒,她该过得有多苦!”

“小姐又该被您伤得有多透彻,她才会连只言片语都不愿意留下,那样毅然决然地死去!”

流杏眼神满是恨意地看着他。

转瞬间便泪流满脸,哽咽着咬牙道:“……我都赶到肃州了,可连小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谢景阑垂眸,重新铺开画卷,看着上面巧笑嫣然的人儿怔怔地看得出神。

而薛明月听到这话后愣住。

她神情动容,抿着唇走了过去,看着压抑着哭声的流杏,抬起衣袖给她擦了擦脸,轻声道:“傻丫头,别哭了,不是告诉你不要来找我吗?”

“你也说了北疆苦寒,那你就更不应该去找我了。”

薛明月知道她听不见,仍絮叨着道:“最后不见任何人,我没有想那么多,而是那时我已经病入膏肓,满脸病容实在不好看,所以这才不想见人。”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抿起唇笑了一下。

“不过你能跟在谢景阑身边也挺好的,起码我不用担心你在乱世中无法保护自己。”

如果这不是梦就更好了。

起码她在意的人里面还有人能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