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煜珩连着多日都未曾合过眼,这下晕厥昏睡的沉,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恢复了意识。
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黛澜轩,躺在宋若芙的房中。湘竹正在一旁给宋若芙梳妆,一偏头看见殷煜珩的胳膊动了动,便轻声提醒道,“夫人,将军醒了。”
没等殷煜珩起身,湘竹推着宋若芙已到榻边。
“夫君醒了,请医官来给夫君看过,说是连日操劳又染了风寒,气滞郁结,急火攻心,牵出了陈年内伤,这才……”
“我无碍……咳咳……”
殷煜珩打断了宋若芙的轻声细语,却顿觉胸口仍旧隐隐作痛,他不过三十的年纪,有多年习武的内力撑着身体,本不该这般弱不禁风。许是母亲离世,闻溪不辞而别,让他心神俱疲,昨夜痛心疾首才会呕血,殷煜珩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心口。
百战于千军万马之中,刀山火海都不曾让他这般疼,唯有闻溪。殷煜珩记得上次这般,还是上一世……
他北伐途中,被急招调头,越国突袭大齐边境,庆帝病危,太子监国。
可等到他回到大齐都城,却发现中了奸计,根本没有什么越军,都是太子私兵假扮。
梅湘凌让人传信与他,闻溪在东宫命悬一线,他这才明白,赵晏磬阴毒谋划,竟是等不及要坐那把龙椅。
殷煜珩摘了头盔,挥刀杀入东宫,只为将心慕之人救出,却只见到了她惨白破碎的死状。
几乎同一时间,皇宫之中丧钟长鸣,庆帝殡天,太子登基。
殷煜珩抱着闻溪的尸身痛不欲生,却在出宫的路上被禁军拦截,那为首的武将喊话,“殷煜珩勾结逆党,以下犯上,意图谋逆!给我拿下!”
上百人的禁军都无法轻易制服,殷煜珩暴走,护着闻溪的尸身不肯就范。可这禁军之中也有不少,是曾在他麾下并肩作战的兄弟,双拳难敌百手,更何况面对无辜之人,抱着闻溪的殷煜珩终是被围住走不脱了。
那时,百般悔恨和绝望,让他疼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哪怕重生回来,这种可怕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
宋若芙安静地望着他的脸,看得出他眼中沧海桑田浪过浅滩,犹豫再三吧,还是开口劝了几句。
“夫君,多日来身边发生变故不少,有些事还是看开些,若不愿释怀紧紧抓着不放,心神不宁,身子也会被拖坏的。既是病了,又在孝期,便就好好修养一段时日,我已命府上闭门谢客……”
“咳咳……府上的事情,你做主就好……咳咳,更衣。”
殷煜珩的声音又沉又冷,动作干脆,仿佛多在这黛澜轩的榻上多待一刻也浑身不舒服。
他这一起身,宋若芙本伸出去安抚的手又落了空,僵了僵,只好尴尬收回袖中。
看着殷煜珩的背影,湘竹满眼幽怨,回来把宋若芙推回到梳妆台前。方才发髻梳好了,只是还没有戴头饰,孝期之中,只能簪白色的素钗。
宋若芙样貌平平,刚嫁过来几番折腾,人的脸色本就不好,如今胭脂口脂一律涂不得,镜中的自己如同清水烹菜一般索然无味。
看着铜镜,宋若芙双眼空洞,喃喃道,“她倾城倾国,聪敏过人,世间男子,皆为她倾心。可这世上多是如我这般平平无奇的女子……”
湘竹心疼道,“夫人,您身子不能忧思过甚,咱不想了……”
宋若芙一转眸,不再看同镜中的自己,浅浅笑着,反倒安慰起湘竹来。
“傻丫头,我没事,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夫人猜得没有错,丽嬷嬷那日差点说漏嘴的,正是连二少爷也对沐闻溪倾慕有加。为此,那二少夫人没少为难她,当时闹得府上人尽皆知。”
“我知道了,去让杨伯跟二房说,书院旁的宅子选好了,让二少爷亲自去看一眼,若是满意,今日便就下定。”
湘竹屈膝应是,没等转身,又被宋若芙叫住。
“等等,喊丽嬷嬷来一趟,务必想办法,让柳姨娘和虞清莲也一并去看宅子。”
湘竹不解,“夫人,奴婢没记错的话,您昨日从几处宅院里选了最小的一间,宅子也是最旧的,那二少夫人若是一并去了,肯定会不满意,又要回来找您麻烦。”
宋若芙眼底尽是游刃有余,微一勾唇道,“夫君昨日才说不许闹,若是今日有人闹,那会如何?”
湘竹恍然明了,瞪圆了双眼道,“那可就是撞到将军的刀口上了,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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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阁
门房的小厮来通禀,说是殷煜珩刚出了门。虞清莲打赏了小厮,拧着眉回来,掩好房门,同殷逸行说道,“殷煜珩昨夜不是呕血昏倒了吗?怎么一宿过去,人便好模好样的,说是上马的身手如常,看不出生了病。”
殷逸行整理着手上的书卷笔录册集,眼都没抬,冷冷道,“兄长习武多年,精壮非凡人所能比拟。父亲出事那次,他也伤重到只剩下半口气,不出七日,便又能上阵杀敌。就是连日忧思过甚,怎会让大齐战神就此倒下,妇人无知啊……”
虞清莲暗暗翻了白眼,“他倒是整日的忙得不着家,把一府烂摊子都扔给那个残废,还真是看得起她。要我说,你那兄长就没安好心,或许巴不得那宋氏累得短命,把位置倒出来,那人回来了,直接续弦,扶正补位。”
殷逸行眼尾扫过一道寒光,虽然虞清莲知道不能在他面前直呼闻溪名讳,却还是耐不住要牵扯到她,这便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夫君莫恼,清莲不敢了……”
“二少爷,杨伯和丽嬷嬷在前厅候着,说是请您去看看书院旁的宅子。”
听到门外婢女通禀,殷逸行才敛下眼中狠厉,冷哼了一声,便去了前厅。
“呦?二少夫人染了风寒?可要请大夫来给看看?”丽嬷嬷故作关切地询问,仿佛不信殷逸行的话。
他眉心微蹙,丽嬷嬷在虞氏身边的时候,对自己这个庶子便是瞧不上的,如今调派到宋氏那里,竟还是这般颐指气使。
“冬日里难免伤寒,那书院旁的宅子左不过是我一人居住,我去看了便是,天寒地冻的,女眷体弱,丽嬷嬷这么大阵仗,莫不是嫂嫂特意叮嘱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