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栀看见王梁从书房出来后去了趟尚衣局,再回来便带着两名宫婢,手里捧的霞帔,不禁蹙起了眉。
“王公公,这是……”
“唉,这是主子抬举那位闻溪姑娘的,殷将军来送喜帖的时候,殿下得知他是要娶妻纳妾一勺烩,这大冷的天,杂家还要跑一趟……”
颂栀晃了晃瞳仁,又殷勤着上前说道,“去镇北将军府,奴婢路熟,不若就让奴婢出宫跑一趟吧,也好顺便给老母亲拜个年……”
说着,颂栀的手又拉着王梁的衣袖晃了晃,动作虽轻,却暧昧不明。
王梁没忍住,脸上笑出了折子,反手握住了颂栀的手,把自己怀中的一把银瓜子塞了过去。
“那就辛苦颂栀姑姑替杂家跑这一趟,顺便给咱妈她老人家置办些年货,略尽孝心……”
颂栀面上不敢言笑,手却没有躲,如今她在宫中,若是有王梁眷顾,行事倒是方便不少,至于委身一个年纪快能当爹的阉人委不委屈,颂栀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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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将军府
颂栀命宫婢将赏赐之物放到桌上后退下,她关好了屋门,转过身便向闻溪行了叩拜大礼。
“姑娘,多日不见,您可安好?”
闻溪上前把人扶起,疑惑地看着她,“你好好地不在东宫伺候,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可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她想起这两日薛老身子不好,殷煜珩又不让其他人问诊,莫不是耽误了颂栀母亲的病,赶忙又问道,“可是你娘亲的病又重了?可要我替你回家看看?”
颂栀鼻尖一红,含着泪摇头,“不是不是,姑娘对颂栀以德报怨,还对家中老母多有照拂,自从服了薛神医的药方,母亲的身子好多了,殷将军一直有安排人照看,姑娘不必担心。”
闻溪听了,才安下心,拉着颂栀坐到椅子上,又将忧心的目光落在了那正红的霞帔之上。
颂栀拧着眉,无奈道,“是太子殿下,让以太子妃的名义送来的,且明日殿下携太子妃娘娘来赴宴,定是要看见姑娘穿上才肯罢休。姑娘得跟殷将军商量一下如何应对才好。”
没有凤冠只有霞帔,这连抬举都算不上,只是要让自己无法在这将军府里立足,闻溪冷漠一笑,“跟殷将军商量?不必了,明日之后,闻溪便不劳他操心半分。”
颂栀担心地看着她,“姑娘怎么了,是跟殷将军闹了别扭?姑娘这又是何苦,全都城的人都知道,殷将军对你宠爱有加,那宋家千金就是个幌子,姑娘若是这点委屈都受不住,那之前遭的那些磋磨不都白费了?”
闻溪明白,颂栀悔过后是真心待自己好,只不过她志不在此,不能再把精力花在将军府里的宅斗之上。
“颂栀不必为我操心,你呢,回了东宫之后,梅湘凌可有为难与你?”
颂栀浅笑摇头,“姑娘还不知道呢吧,我猜殷将军也不会说,他毕竟是君子。”
闻溪微一挑眉,想要反驳却因为好奇没有开口,颂栀接着说道,“太子妃的境况可不大好,也不知为何惹怒了太子殿下,白日里受尽冷落,软禁在寝殿,天一黑,就夜夜要受磋磨,因为太子妃的叫声太过凄惨,那些值守的宫娥看见太子殿下都会两腿打颤。”
闻溪并不意外,毕竟她前世可是真真切切体会过赵晏磬在床上折磨人的手段,现在想起来还背后发凉。
“宫闱宴那日,太子妃求着奴婢帮忙安排殷将军与她悄悄会面,是要求他帮忙,可是将军一口回绝,姑娘是没亲眼看见太子妃的表情,错愕凄惨,悔恨不已……”
“梅湘凌所求之事定是大逆不道,殷将军不肯,也是为了她好。”
“姑娘说得没错,太子妃见殷将军这边行不通,便求着奴婢为其传话回娘家,今日梅家送了两个婢子进宫,奴婢觉得她又是拿捏人家的短处,逼着人冒险行事,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这一次,该她自食恶果了。”
闻溪在颂栀眼中看见了满满的恨意,便意识到,自己在面对仇人之时也是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吧。
“姑娘,明日喜宴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便就是快要见亮了,姑娘想办法再忍忍,奴婢得回宫复命了。”
颂栀起身,又是恭敬告退,闻溪本想送她到门房,却看见殷煜珩揪着阿黎在前院问话。
看见颂栀,殷煜珩将满是深意的目光又投向了闻溪。
颂栀冲着殷煜珩微一福身,便带着宫婢离开了将军府,不给殷煜珩追问的机会。
阿黎拧着眉跑过来问道,“姑娘,那太子妃赏你正红的霞帔,这不是为难人嘛,这该如何是好,可要奴婢去请毅王妃过府,给姑娘做主?”
殷煜珩看到颂栀来送东西,便知道这明明是太子赵晏磬的手笔,如今梅湘凌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为难闻溪。他心里想着,就算太子当着众宾客的面让闻溪穿着正红霞帔露面,宋书安也不敢当面发作,只是日后宋若芙心中是否因此生出芥蒂,就不好说了。
“毅王妃是你家姑娘的管家婆吗?一点点小事就去烦人家,阿黎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殷煜珩沉声斥责了阿黎,又惹得闻溪冷下脸来。
“将军说得对,这些都是小事,阿黎不必理会,自忙你的去吧。”
阿黎噘着嘴,扭头要往后宅去。
“回来!这事你要是敢说给祖母知道,本将军定要打你板子!”
阿黎翻了眼帘,气鼓鼓地应是告退。
“这丫头都让你带坏了,敢跟本将军瞪眼了,你看看……”
闻溪悻然转身,自顾自地回了后罩房,刚要把门带上,却被追过来的殷煜珩一把推开。
“沐闻溪,本将军记得,是你自己当初哭着求本将军收留疼惜,如今这般拿乔,是谁给你的胆子?”
闻溪冷着脸,坐回椅子上,任凭殷煜珩咆哮,也只是一颗软钉子一般不予理会。
她的冷漠像冰锥一样刺痛了殷煜珩,既然见过颂栀,她该知道自己早就放下了梅湘凌,如今这难看的脸色难不成真的因为他要娶妻。
“冥顽不灵,既是这般不开心,你为何不走?还留在我将军府做什么?”
殷煜珩吼完,便也觉得自己失态,一拳砸在门上,将门凿了个大洞,负气而走。
冷风吹着门上残破的纸头呼扇作响,闻溪却伏下身蜷缩着趴在窗棂上,她在抑制着颤抖,若非如此,眼中的泪会因为颤抖从眼眶中涌出。
“我是要离开的,只是师父病了,我若也走了,明日谁来给虞氏施针回神,你前世最在意的遗憾谁来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