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按照规制,她从此处便要步行入宫。
下了马车,福泉在前引路,却没见闻溪跟上来,转身一看,发现她正仰头看着高高的宫门发愣。
“闻溪姑娘,若奴才没记错,您不是第一次入宫了吧?”
“……嗯?”闻溪微一怔愣,倒是忘记了自己这一世跟老太君入宫见过云妃,还以为这位福泉公公是晓得上一世自己来过呢,眨了眨睫羽才稳住心神。
“还请福泉公公跟奴婢透个底,太后娘娘怎会宣召我一个将军府的小婢女,这一遭闻溪身前无家主身后无依仗,倒是有些心下不安……”
福泉面上十分恭敬,他虽然是太后宫中的侍人副总管,但并没有慢待闻溪。
“姑娘这就为难杂家了,都是听旨办差的奴才,太后她老人家是何用意,奴才不好随意揣度,不过……今儿早,太后娘娘殿中十分热闹,四皇子殿下和云妃娘娘都来过了,姑娘还是快点跟咋家回去复命,不就都明白了吗,姑娘请吧。”
闻溪微一屈膝,表示感谢。虽然福泉并未明说,但是提到云妃和四皇子去见了太后,倒是给了闻溪一些思路,如今自己身份卑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刚抬起步子,却又想起殷煜珩昨夜缱绻深邃的眼神,忽地心里空了一下。
留恋床笫间的温存太过自私,闻溪身负国仇家恨,此刻即使万般不舍又如何,还能抗旨不成。殷煜珩不让自己再闹,看来娶妻之事已成定局,或许,今日便是自己从将军府离开,步入大齐皇宫的第一步。
闻溪凝住心神,双眼坚毅,不再犹豫,跟上福泉,一步步走入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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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殿
闻溪候在殿外,福泉进去禀报,不多时回来脸上带着为难,“姑娘不巧,太后娘娘用过膳便歇下了,辛苦您在殿外候着。”
“有劳公公。”闻溪神情淡然,此时刚好静下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想清楚。
凡事必事出有因,这两日跟自己有关的无非是殷煜珩给宋若芙下了聘礼,昨日毅王夫妇迁入毅王府,自己在两府之间的路上闹了一番,被殷煜珩当众抱着回了将军府。
若是没有猜错,云妃来太后面前定会控诉自己红颜祸水,搅得毅王府与镇北将军府不安宁,亦或是江丞相不希望礼部侍郎宋大人跟殷煜珩走得过近,壮大太子一党的势力,想借太后的手调理调理自己。
可这两种企图是矛盾的,云妃不愿闻溪再魅惑毅王,应该是想除掉她,然而江丞相想要离间殷宋两家,那闻溪留在将军府闹得翻天地覆才好,所以云妃与江丞相的联手所求之事中出现了相左,而在太后面前丞相大人又说不上话,由此可断,会按照云妃的心思来,且来者不善。
剩下四皇子赵寅礼,闻溪认为,他也许只是来给太后请安的,碰巧撞上了,大体会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只是看如今太后故意晾着自己,想来一番好意也没办法保住自己免于刁难。
闻溪拢了拢身上棉袄的兔毛领子,便觉得这深宫之中,连风都比外面冷上许多。
大约又站了一个时辰,殿前不得失仪,既不能频频措手,跳脚取暖,亦不能来回随意走动,若不是今日午后阳光明媚,闻溪早就冻得双脚麻木了。
福泉出来传话,“闻溪姑娘,太后娘娘喊您进去回话。”
她以双手捂住口鼻长舒了口气,化作白色轻雾浮散开来,暖了暖冻红的鼻尖,便垂下头入了永康殿。
一进殿门,地龙的热度让人很快暖和了过来,只是闻溪片刻不敢放松,双眼盯着福泉的脚后跟,直到他停下脚步行礼,自己也跟着跪下见礼。
“奴婢闻溪,叩见太后娘娘,娘娘松柏寿、满月福,千秋岁!”
太后微一挑眉,扫了一眼规矩跪在面前的这个女子,语带威严道,“倒是嘴甜得很,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到底生了长什么样的脸蛋儿,能让我大齐德镇北大将军日夜娇宠。”
闻溪磕在地上,一动不动,福泉弓着身子也没有抬头,却迟迟没听见身后有动静,便蹙着眉小声提点到,“太后娘娘的话没听见吗?赶紧的啊?”
闻溪依旧不肯抬头,只是轻声回道,“奴婢不敢。”
太后这才正了正肩,沉声道,“不敢?怎么说?”
“回太后娘娘的话,若奴婢抬头,娘娘看见了奴婢的容貌,入得了眼,那奴婢就是娘娘一早认定魅惑主上的罪人,入不得眼,那将军在娘娘心中会是何等不堪,左右奴婢逃不过治罪,何苦牵累将军,娘娘直接发落就是。”
太后身边的洛嬷嬷厉声斥责道,“大胆刁奴,岂有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耍嘴皮子的份儿,仔细你的皮!”
“这位嬷嬷,近来可是少食少眠,心情躁郁难安,这般肝火旺,还在用地黄党参这些补阴虚的药材泡脚,不是得罪了瞧病的大夫,就是没找对大夫。”
闻溪打从进到内殿就闻到了药味,既然知道赵寅礼定会为自己说情,想来太后也是知晓自己精通药理,想要试探也不可能以凤体来试,所以这位嗓音气滞的嬷嬷应该是刚刚故意泡过相冲的药水。
听见闻溪将自己的体质和方才泡的药材方子说得一字不差,洛嬷嬷敛了明厉,退回到太后身边站好。
“行了,你起来吧,哀家在这宫里,那些事情皆是听说而来,只想亲眼见见你,是否真如传闻里说的那般,平身吧。”
“奴婢谢太后娘娘。”福泉用衣袖偷偷擦了擦汗,退到闻溪身边虚扶了一把,“姑娘慎言……”
闻溪瞧着这福泉公公倒是挺担忧她的安危,只是太后专门传召自己入宫,难道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事就能保住小命吗?她又不是在这宫里当差的,无功无过熬着就好,闻溪就是要入宫来搅动风云的,重来这一遭,她才不会畏首畏尾。
待人站好,又被唤着上前了几步。太后瞧了过来,只见闻溪姿态湘纹飘逸履步轻,眸光恬静含星婉心娴。
自古帝王身边从不乏美人,环肥燕瘦各有风韵,倒是很少有闻溪这般,一个奴婢而已,不卑不亢,娇而不媚,英气从容的让太后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南陵苦寒,倒是养人,你在南陵宫中所任何职,伺候的又是何人?”
“回太后,奴婢是南陵公主身边掌事宫婢,幸得公主栽培,识文晓字,略懂医药之术。”
“胡说,南陵国破,那嫡公主命丧火海,你若是她的贴身宫婢怎可能独善其身。分明是个南陵国的细作,说,你到底有何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