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下旨,祈年殿的事不许宫中人再提,殷煜珩奉旨带二皇子去城外军营安置,太子黑着脸准备出宫,却被四皇子赵寅礼拦下。
“皇兄留步……咳咳……殷将军本是要为臣弟引荐神医的,可说是皇嫂伤了腿,那神医现正在镇远侯府……咳咳……臣弟这几日……实在辛苦,还请皇兄行个方便,准寅礼去拜会神医……咳咳咳咳……”
赵寅礼就快把肺咳出来了,太子人前素来仁善,怎能看着他这般辛苦,想着也许是殷煜珩好心提了一嘴,更不好独占那神医,这要传到庆帝耳朵里,八成也会被拿来说事儿。
“四弟咳疾这么重,那还等什么,随吾一同去吧!”
天色昏暗,零星飘着雪花,地面越发湿滑,太子的车辇只能慢慢往回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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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给闻溪端来了药汤,刚把人扶坐起来,就听书房外有人喊话。
“闻溪姑娘,太子妃娘娘有旨,请姑娘移步,事关皇室子嗣,还请姑娘莫要怠慢!”
木槿带了两个宫里的嬷嬷,门房知道她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实在也不敢阻拦。
闻溪现在连眨眼都嫌费力,怎还有力气去理隔壁院子的差使。阿黎把药碗一放,梗着脖子就出去怼人。
“这是将军府,你们欺负人还欺负到别人家来了?我们姑娘病了,伺候不了娘娘。而且少爷离家前嘱咐过了,谁都不能扰了姑娘静养,木槿姑娘请回吧!”
木槿向来不会轻易就被打发了,冷笑道,“啧啧……一个奴才,还真拿上乔了?莫说怀着孩子的时候,她就是个没有名分的贱婢,现在这胎没坐住,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我们娘娘已经很客气地让我等来请人了,别不识抬举!”
说完,木槿一把将阿黎扒拉开,身后两个嬷嬷就冲进书房,生生把闻溪从榻上拖拽下来。
连鞋子都未穿,只着里衣,闻溪就被架着去了镇远侯府。
阿黎被木槿拦住,跳着脚哭喊道,“你们住手!姑娘刚刚滑胎,身子不能受凉!你们把人放开呀!”
木槿翻了个白眼,用胳膊肘一拐,重击了阿黎胸口,疼得她一个趔趄向后摔去,再抬眼人已经被带走了。
阿黎捂着胸口,浑身颤抖,哭嚎着爬起来往齐心堂跑去。雪虽下得不大,可越是这般,地上越是湿滑,阿黎不知摔了几跤,一身狼狈地扑倒在曹嬷嬷脚边。
“嬷嬷……救救闻溪姑娘吧,太子妃的人把她架走了,人还穿着单衣,她……她才刚刚滑胎!”
曹嬷嬷心下一惊,忙把人扶起,进去请老太君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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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被带到梅湘凌面前,站是站不住了,只能勉强撑住身子,跪坐堂前。
“奴婢……参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梅湘凌坐在上位,身上盖着绒被,旁边烧着炭盆,一只腿翘搭在一个铺了软垫的椅墩上,半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慵懒地抬脸。
她冷眼看着憔悴的闻溪,与平日不同,不再是一副和善面孔,眼中的妒恨让她看上去失了温婉美艳。
“唉~还是本宫小瞧了闻溪姑娘。没想到,姑娘这般好福气,竟能怀上殷将军的骨血……”
闻溪的手指在地面上用力弯着,指甲抠着地面,眼中却一片漠然。
“本宫也是刚刚得知,给本宫看腿伤的薛神医是你师父,想去你身边照看,才急着请辞,这是不愿伺候本宫了呀……”
听到梅湘凌提薛老,闻溪眼中忽地亮了亮,她只剩下气音,微弱说道,“师父素来对病患尽心,娘娘的伤势应是稳住了,且师父的药斋离此处也不远……”
梅湘凌就是知道闻溪的软肋,蹙起了黛眉,故意幽幽道,“老人家不容易,本宫也不会扣着人不放,只是太子殿下太在意本宫的伤,万一恢复得不好,瘸了,这薛神医和他的小药童的性命就……”
闻溪深吸了口气,却觉得从口中一直凉到胃里,她如今这般死不足惜,可薛老和阿梓不能受她牵连。
她轻声道,“不知闻溪,有什么能为娘娘效劳的……”
梅湘凌眼尾一抹得意化开,让木槿拿了个瓷碗交给闻溪。
“那你大概也知晓,本宫自嫁给太子殿下,已近一载,却始终未能有孕。遍访名医,得了个偏方,说是得用冬至这日的雪化成那无根净水,煮沸了送服方能见效。且得是至阴之体盛接那天上下来,还没落地的纯洁雪花才是最好的。”
女子属阴,刚落了胎的闻溪自然就是那至阴之人,河水上冻的天,梅湘凌让她就这样去给她接雪,这和要她命又有何区别。
梅湘凌揉了揉额侧,淡淡道,“本宫嫁入皇室实在不容易,若是能为殿下诞下皇嗣,便不至于整日苦思不得安寝……”
木槿看着闻溪,故意刻薄道,“娘娘莫再忧心,方才殷将军可是十分挂念,说是只要能让娘娘展颜,干效犬马之劳。闻溪姑娘身为将军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要为将军解忧的,对吧?”
说着,便将瓷碗递到闻溪手中,还不忘嘱咐,“娘娘怕苦,送药至少得半碗水才够,姑娘快去院中接吧,别一会儿雪停了,你没接够,耽误娘娘服药,那罪过可就大了!”
木槿的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得闻溪心沉死水,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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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嬷嬷带着阿黎来请老太君去给闻溪做主,可殷老太君手里的念珠不仅没有停下,反倒是拨得更快了。
阿黎不解地看着曹嬷嬷,小声哭求道,“救救我家姑娘吧……这么冷的天,她身子不好……还刚没了孩子,得多疼啊……”
闻言,老太君戛然攥紧念珠,狠狠闭了眼,“你带阿黎下去吧……”
阿黎不肯,扑通跪倒在老太君身前,“老祖宗,阿黎是您看着长大的,求您看在阿黎的份上,去救救闻溪姑娘吧!她实在太可怜了……”
殷太君缓缓睁眼,眼眶已是通红一片,“按理,不该见死不救,可老身是外命妇,太子妃是主子,为了她沐闻溪,不能把整个将军府搭进去。”
老太君把阿黎扶起身,悲深切切道,“旁边那院子,已经不再是镇远侯府了,那是皇家的地方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若闻溪挺不过这关,老身做主,以贵妾之仪将她厚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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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空甚是无情,雪下得又慢又轻,闻溪一手抱碗,一手艰难地向院子里爬,她白色的里衣沾满了地面泥泞的雪水,湿冷地黏在身上,寒风一吹就透彻心骨。
爬到屋檐遮不住的地方,闻溪已经冻得四肢僵硬,一双手的手指冻到发红刺痛,险些连碗都捧不住。
木槿打了油纸伞出来,不依不饶地挑刺道,“哎呀,闻溪姑娘这可不成,你这哈出的气怕是要污了雪水的纯净,还不快把碗举过头顶!”
闻溪从头到脚都止不住的打颤,长长的翘睫上已经挂了雪化成的水珠,一双眸子乌黑苍凉,现在却连剜人一眼的都做不到了。
她缓缓低下头,弯下柔弱的背脊,把身体蜷成一团,艰难地将碗向前平举,跟街上乞食的人一般。
身体越来越冷,若不是冻得刺痛难忍,闻溪早就昏厥过去了。
没过多久,她的脸贴近地面,隐约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蓦地一勾唇,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