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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涅生在元旦宴上的表现非常好,明渊也兑现承诺同他一起去糖铺子买糖。

不过表现太好也有坏处,神使冷傲清寒的高贵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买糖时撞见的一个武官不解道:“国师,你同神使买糖做什么?”

明渊随口回道:“出来办事顺便帮人代买的。”

武官没继续追问,买了些许梨汁糖便同两人告别离开。

因为这小插曲,明渊直接搬空糖铺的一半的糖,想等买完一次等过年再来买。

谁想侯涅生五日便把一月的量全部吃完,搞得他想再要时明渊只能看着空空的糖袋子百思不得其解。

不想还好,这仔细一想,侯涅生练剑要糖,不毒舌要糖,回答问题也要糖,甚至让他自己洗个澡还要糖当奖励。

得亏新祂的身体绝对定格,不然照侯涅生这吃法一个月便能将牙全部吃坏掉。

于是,明渊下定决心要改掉侯涅生凡事都要糖哄的臭毛病。

第二日中午,明渊命官人多送一份餐食过来,专门夹了块烧鸡放在侯涅生嘴边,“张嘴。”

侯涅生看了一眼,淡淡吐出两字,“不吃。”

一条龙只吃糖不吃肉这还了得?

明渊的语气顿时强硬起来,“张嘴,这个也好吃,你先尝一口。”

侯涅生思考片刻,吐出一个单字,“糖。”

言下之意,给糖就尝,不然不张口。

“不行。”明渊把烧鸡怼到他嘴边,“别跟我谈条件,每样都得尝,不然你今天都没糖吃。”

“你威胁我。”侯涅生冷淡的语气听着很是委屈,“我昨日便没吃了。”

“不一样。”明渊语气强硬地解释道,“昨日是糖吃光没买,你要还是不听话,我今日也不命人买糖。”

侯涅生纠结片刻,妥协地张嘴吃了烧鸡。

明渊等他彻底咽下去才问:“怎么样,好吃吧?”

侯涅生回道:“不甜,不好吃。”

明渊当即夹了个桂花藕到他嘴边,“来,张嘴,这个甜。”

侯涅生再次讨价还价,“买糖。”

明渊再次哄道:“乖,每样都尝一口,全部尝完便去买糖。”

......

二人如此循环往复,动静搞得外面的允棠都能听见。

她纳闷道:“颜溯,陛下到底是怎么看上侯涅生、还给了他一个神使封号的?”

“正常。”颜溯躺在树上懒洋洋道,“谁家宠物在外面不听主人话,独处时又不对主人撒娇呢?”

允棠沉默下来,找不出半句能反驳颜溯的话。

片刻后,她听到细微的碰撞声,问:“现在这是?”

颜溯回道:“能是什么,国师驯宠物失败摔筷子了呗。”

允棠眼皮子跳了下,这些人真的好不靠谱啊。

不过说起启神殿的这些人,薄奚锦聿在东北沿海抗寒灾未归,端木凌因皇城中还有来使未走在帮忙戒备,拓跋宇自拓跋彻走后又去城中寻欢作乐,和颜溯同样闲的容憬却也迟迟没回来。

“容憬呢。”允棠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颜溯回道:“不清楚,宴会结束后便没再回来,估计是容家有什么要忙吧。”

允棠没再追问,休息好了便继续去练剑。

关于侯涅生过度嗜糖这事,明渊驯到除夕那天可算是初具成效,毕竟跟禁止抱抱睡和没有摸下巴这两件事比起来,吃糖显得也不是那么必要。

他答应过侯涅生要去逛年会和看烟花,天未黑便早早出发去了皇城。

国师的名声很广,可寻常百姓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至于神使,除了元旦宴上的各方来使和朝中大臣,更是闻其称号不知其人的存在。

两人穿行在人群中逛着年会倒也无人打扰,不过到底是气质独特,走到哪儿都能吸引旁人的注意,尤其侯涅生还闭着眼睛。

这是明渊交给侯涅生的训练内容,出来必须把眼睛闭上,只靠其余感官行动。

龙的五感极好,可现在他发挥出来的程度连以前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对万物的善恶感知也要反应一段时间。

“如何?”明渊问,“有什么想吃吗?”

侯涅生闭着眼睛分辨片刻,精准朝一处指去,“那里,糖。”

明渊看过去,是一个老人家的糖画铺子,前面还围了几个小孩。

不待明渊说话,侯涅生又朝另一个方向指去,“那里也有。”

明渊再次看过去,是一个年轻小贩在卖糖葫芦。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被限量一个月,可算逮着机会尽情吃糖了。

侯涅生似乎担心自己要的太多,轻声问道:“可以都要吗?”

“可以。”明渊笑着回道,“今夜是例外,你想吃多少都可以,不过......”

他顿了顿,又道:“不能只吃糖,别的东西也要吃点。”

逛了一阵子,侯涅生听到半空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当即抬头看去。

他听到有东西在空中轰然炸开又缓缓散落,眼睫轻颤着想要抬起却还是止住了。

这时,他感觉有人伸手抚了下他的长发,还有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伴随远方烟火声传入耳畔。

“侯涅生,你可以睁开眼了。”

他睁开眼,看到漫天烟花如星辉般璀璨,又如飘带般缓缓坠落,与正在攀升的孔明灯擦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的视力比苏醒时强了好几倍,清楚看到不少孔明灯上还写了祝福。

丰收、幸福、健康、发财、婚嫁......甚至还有孩童歪七扭八的字写希望每天有糖吃。

侯涅生的眼瞳轻微颤动,不知为何这一幕令他如此触动,好似见到这般太平的景色用了很多很多年。

他还听到孩童开心的话语声:“娘,烟花,是烟花,好漂亮的烟花!”

“是啊。”孩童的娘感慨道,“真羡慕你能看到这么美的烟花。”

“为什么?”孩童懵懂地问,“娘小时候没有吗?”

“没有。”那女人的声音有种苦尽甘来的酸涩,“只有太平了才能看到烟花,娘真希望你以后每年这时候都能看到。”

侯涅生的瞳孔又是一颤,华美绚烂的烟花逐渐染了血,被孔明灯点亮的暖色夜空也愈发黑暗,周边的百姓消失不见转而化作模糊的人影。

有什么东西正在......

“侯涅生,别回头,一直往前看。”明渊伸手覆在侯涅生的双眼,安抚似的重复道:“永远别回来,要一直往前看。”

待他的手移开,侯涅生眼前恢复正常,刚刚的诡异景象仿佛只是错觉,“那是......”

“侯涅生。”明渊打断他,又轻轻顺了顺他的脊背,“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糖。”侯涅生回道,“买些糖。”

明渊不想侯涅生纠结刚刚的异样,又问:“除了糖呢、糕饼,酥点之类的。”

侯涅生盯着上空的烟花,口中莫名酸苦起来,道:“只要是甜的便好。”

“好。”明渊指向一个围了很多人的摊子,“那边热闹,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

侯涅生没说话,缓缓闭上眼,靠着气味跟在明渊旁边,挤入更加欢闹的年会人潮中。

明渊想过年后会忙起来,谁想年还没过完盛元皇城内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说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儿李沐儿同母亲去寺庙礼佛不知怎得着了魔,铁了心要皈依佛门,吃斋念佛。

这李沐儿有才女之名,又是大家闺秀,本该从寺庙回来便同宰相家的嫡长子商定亲事,谁想竟出了这等诡异之事。

朝堂之上,不止刑部尚书,宰相容颂也同陛下上奏要彻查此事,说小了是嫉妒他人家的郎才女貌,说大了是不把天子放在眼中。

可查了七日,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没找到半点线索,似乎真的只是李沐儿受佛家提点,对入佛门一事着了魔。

刑部尚书和宰相都咽不下这口气,二人连着几天上凑,惹得陛下又把此事派给了国师。

明渊收到陛下的亲笔信后轻微蹙了蹙眉,想了片刻起身要去皇都盛元。

侯涅生想跟过来,明渊拒绝道:“你好好在殿中等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明渊自己策马来的皇都,两地之间相隔百里,再到入皇都到达的地已经是夜色笼罩的晚上。

醉风楼门口不少艳丽的女子站在那里花枝招展,摆首弄姿。

一女子见到明渊朝醉风楼走来,当即小步迎上去,“公子,进来玩玩么?”

她说着还作势要贴上去,明渊快步后退躲开,“我不玩,来找人问点事情而已。”

那女子愣了下,不可置信道:“找......找人?”

片刻后,醉风楼的老板拿着扇子不顾仪态地追在明渊旁边好说歹说地劝道:“公子留步,公子你冷静点,你先稍微冷静点,人在我这醉风楼里是不可能跑的,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我进去禀告一声。”

“公子你想啊,这大晚上的,又是干柴烈火的,你推门进去万一撞见什么,大家都尴尬是不是?”

“还有,我这的姑娘虽然是卖身的,可也是付了银两才能看的,若是被你白白看了,岂不是......”

明渊不想同这老板废话,淡淡回道:“放心,若是不慎看到我付你双倍的银两。”

老板愣在原地思考这笔买卖如何,想了两秒又快步追上去,“不,公子,这不是银两的事。”

不怪老板百般阻拦,主要明渊来势汹汹,像极了平日里那些帮家中小妹捉奸来砸场子的公子哥。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明渊推开客官的阁门大步走进去。

阁内,一女子正替人脱衣解带,自己也是衣衫不整,裸露大半的肩膀和背部,见门被打开立刻受惊地回头看去,“老板,这.....”

“别害怕,他不是来刁难你的。”拓跋宇将她的衣衫重新拢上肩头,“你先出去,他同我有事要说。”

女子不知有什么事得追到青楼里说,可碍于老板也在只能裹紧袍子尴尬起身离开。

待老板领着女子离开,明渊走进屋内,将阁门一把关上,“为什么?”

拓跋宇明知故问道:“所言何事?”

“拓跋宇,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明渊的声音难得多了几分怒意,“若是人查出是你在捣鬼,连我都没法再保住你。”

新年那日上午,拓跋宇告诉他那贼人又不死心地在东山一带作乱,容憬连夜过去抓人了。

明渊没觉有什么异样,还帮忙回绝了专程来启神殿找人的容颂,说自己给容憬派了事情办。

谁知容憬离开的这段时间,原本要在年后同他定亲的李沐儿又出了怪事,明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大理寺那边查不出来大概率是拓跋宇用了鬼术,北狄来使已经离开,皇城之内没人再识这种奇术异法。

拓跋宇站起来,赤裸的上身精悍有力,完全不符他宴中所言被酒色掏空了内里。

他拿起放在边上的酒壶,对嘴喝了口才道:“这等小事陛下能劳烦你来找我不就证明皇城之内没人能查到我身上么?”

“这不一样。”明渊不想同他过多纠缠,直言道:“容憬呢。”

拓跋宇没想瞒明渊,解释道:“他心情不好,我不便出城就找了个人带他出去转转,行善救人也好,为非作歹也罢,外面天高地广可不比这压抑沉闷的皇城畅快自在,全当是散心了。”

明渊想起他新年那日告诉自己的话,不确定道:“你那让贼人带他出去散心?”

“是啊。”拓跋宇的语气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厉琛,无字,现年二十有七,父母不详,亡魂地生,百家饭长,混乱中成。”

“除夕那日我略施小计把他引了过来,算了一卦又大致试探了一番,他精通江湖官场两道,本性也不坏,顶多是反应慢半拍,总喜欢吃味罢了。”

“有他带从游出去散心,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国师你大可放心。”

“问题的关键不是他,而是......”明渊想了下改口问道,“容憬心情不好同议亲的事有关?”

“是。”拓跋宇再次肯定道,“从游不愿成婚,可他不敢直接拒绝容颂,也不好意思开口求你帮忙,我只能先把他支走再替他想个法子了。”

他怕明渊还欲纠缠此事,又道:“中原闺中女子最看重贞洁,我有无数种法子让她声名尽毁,你现在见到的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温和的法子了,所以别再.....”

“我从始至终要问的都不是他。”明渊忍不住打断拓跋宇,“我要问的是你,你入皇帝几年任凭他人怎般试探和羞辱都不曾出手,为何单单因为容憬的事。”

“可能因为境遇有些相同吧。”拓跋宇回道,“容颂用送从游入启神殿的事为女儿换了个贵妃之位,让一个困于皇都的文人公子同武将去对付穷凶恶极的歹徒还给他落了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一个质子。”

他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抬眼看向这热闹长街之上的清冷皎月,“国师,北狄常以雄鹰喻人,我已丧失斗志自折羽翼永不可能再翱翔于空,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尚有能力的情况下放一笼中鸟自由吧。”

明渊在刚把拓跋宇弄进启神殿时便问过他想回北狄吗,可他直接拒绝了,还说了两句话。

“左右都是前朝的人,来时路、去何处,我无根无萍,天地广阔无我容身处,只要活着,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杀回去容易,拿回属于我的位置也容易,可我没理由也懒得那么做,入此世棋局哪得旁观清明快活。”

神降,如神降世,侯涅生是最得祂偏爱的宠儿,那么次其一等,神降异能的拥有者又会差到哪去。

可惜因有神降异能傍身,明渊算不出拓跋宇为何失了心气,只知他异能未受限,又是精通鬼术,却自愿息声,旁观世局。

“你这事搞得.....”明渊轻叹一口气,“你但凡提前跟我说一声也不至于让我这般生气。”

拓跋宇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似醉般地说道:“国师,再不走的话你养的宠物可要在家着急了。”

明渊起初确实是气急了,被他一提醒便急忙要回去,走前又交代道:“下次有事先知会我,不要自己擅做主张。”

拓跋宇没回话,等明渊离开后捡起衣衫随意穿在身上也消失不见。

他站在醉风楼的楼顶望向北狄的方向,任由冷风吹寒他的身体,一如胸腔中那颗早已被寒透的心。

他伸手放在胸前,呢喃道:“母妃,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再说明渊,虽是快马加鞭回了启神殿,可醉风楼的胭脂味太大,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的侯涅生嗅觉也不是一般敏锐,纵使染了一身霜寒也依旧能嗅到那股花柳之地的风尘味。

于是,明渊在中殿入口被侯涅生堵住,后者贴在他颈间嗅着,冷淡的声音也让人听不出是委屈还是愤怒,“主人,你不带我是因为要去逛青楼找女人么。”

明渊肯定自己没同侯涅生说过青楼这种东西,会知道十有八九是凤歌闲来无事提前的。

“我......”他正要解释,侯涅生又贴近嗅了嗅,“不止女人,还有男人,有点脏,要洗干净才行。”

话音落下,明渊猝不及防被侯涅生横抱起来走进殿内,“放开,侯涅生,你要带我去哪儿。”

侯涅生没回话,他看到这是去后山温泉的路立马挣扎起来,“侯涅生,你听我解释我是找拓跋宇问东西,他正好人在青楼,绝不是你想得那样.......”

然而任凭明渊怎么解释侯涅生都没停下脚步,给糖吃这招也不行。

他将人抱到温泉潭边,道:“主人,我信你,可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稍稍洗一下好不好。”

侯涅生是龙,明渊可不是啊,他低头看了眼深潭,心想这掉下去还能再上来么。

眼看就要被扔下去,一只明黄色的小鸟突然落到枝头“咕咕”叫起来。

明渊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拍着侯涅生的手臂,“快,侯涅生,赶紧把我放下来,陛下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