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名新兵,不论男女,端正站立在餐桌前。
桌面上,白瓷碗和带血的大块生牛肉造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让一部分人的胃开始难受起来,呕吐反应,眉头紧皱。
这个时候的国人大多都还不习惯肉类生食,何况面前还是带血的生肉。
“其实牛肉是可以生吃的,低温处理过的话,也很安全,偶尔吃几次,味道还不错。”
来自港城的刘世亨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皱眉望了望白瓷碗两边摆放的一对匕首,觉得若是换成西餐刀叉,大概更像样些。
“那我觉得还是煮一下,做成牛肉面比较好,或者牛肉粉丝……”温继飞说。
怕他说完直接现场点菜,韩青禹连忙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
新兵营对他们这些人采取的是绝对高压政策。这一点,韩青禹昨晚后来就已经想通了,一个无法承受暴戾和高压的人,是绝没有办法站在大尖面前的。
那种心理压迫和恐惧,那种厮杀的暴戾感,实在大太大太可怕了。
“这怎么吃啊?!狗都不吃生的吧?”隔了几排,有个大概平时比较娇生惯养的新兵抱怨了一句,声音稍有些大。
四周围抱有同样怨念的新兵顿时纷纷点头赞同。
议论声刚要起来……
“那就你他娘的不要吃。”后厨门口,一个看起来约有六十岁的老头,短平头白发苍苍,穿着部队厨师服,一下冲出来。
他右腿是瘸的,但是走的很急,很快。
以一种很愤怒的姿态,老头走到那名新兵面前,抓起他碗里的肉直接咬掉一块,放在嘴里激烈的咀嚼,咽下,而后端起碗,把碗底的血水咕咚一口喝干。
再然后,老头朝门外喊:“。”
一条黄色的土狗应声嗷嗷叫着跑进来。
老头把手里剩下的牛肉丢过去。
张口接住,摇摇尾巴,嗷嗷嗷转头走了。
“喂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如喂条狗。”老头嘀咕着,瘸腿往回走,半途突然抬头甩胳膊喊了一声,“爱吃吃,不吃滚!”
偌大的餐厅内,没有人敢作声。
只有餐厅外围观的老兵们在小声的议论:
“今个儿第一餐啊,难怪……好玩了。”
“耿爷还是一样那么招人恨,哈哈。”
“是啊,记得我以前也恨过他。”
“又是,唉,只是黑狗变黄狗……对了,我听人说,耿爷好像养过三条狗,三条都叫这个奇怪的数字名字。”
“嘘”,旁边人拉他一把,小声说,“说话小心点,没听出来吗?这其实是一个编号……你们知道这是谁的编号吗?”
一群人扭头看他。
那人左右看看,说:
“我们那期后来有人碰巧看到过,这串数字,其实是……张道安张教官当年入伍穿甲时候的正式编号。
“想不到吧?还有,你别看耿爷和张教官他俩年纪差得不小,他们当年呆过一个小队的……嘘。”
老兵们其实有自己的食堂,但还是有一部分没事就爱往新兵这凑。大概因为实在闲得慌吧,来这能找些乐趣,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一切能让他们多回忆起一些当年过往的事情,和后来路上弄丢的人。
“耿爷,耿爷等等。”
老兵们挤挤攘攘从门外走进来,龇牙笑着,经过新兵们队列,走到瘸腿老头面前。
“耿爷,牛肉还有剩吗?给我做碗牛肉汤吧。”
“耿爷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面了。”
“我也想了,耿爷。”
他们像是一群长大出门后再回来,顽皮的孙子,围着老人笑着,闹着,任性地提着请求。
“吃吃吃,吃你们娘的奶,一群混蛋玩意。”老头还是骂,骂完也没好气,转身同时说:“等着。”
说完,老头进了厨房。
老兵们嘻嘻哈哈坐下了。
“这要是正规部队,绝不可能这样,死老头在老兵面前跟奴才一样,跟我们这,就知道作威作福。”后一排有人不满地嘀咕,说:“他们全都没把咱们当人。”
听他说话,似乎有种马上就要委屈流眼泪的感觉。
温继飞还是有点想点菜……
不过转过头,发现身边的韩青禹已经坐下了,左右手各一把匕首,切下来一块生牛肉,用刀尖挑进嘴里。
认真咀嚼了几下,他抬头说:“还不错,吃吧,不然没力气训练。”
说完,韩青禹低头继续切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不急也不慢,但就这么一直重复。
“你不恶心吗?青子。”温继飞试着吃了一块后问。
他问话的时候,餐厅里的干呕或真切的呕吐声,尤其是女兵的呕吐声,此起彼伏……毕竟是不习惯啊。有人问,能不能要点热水,没人搭理。
“有点。”韩青禹应了一句,立即闭紧嘴巴。
“我吃不下。”
“不行,必须吃。”
事实生肉和血水混合,确实是有点恶心的,但是至少韩青禹相信,部队这么做肯定有它的用意,只不过为了折磨新兵的神经,他们都不愿意解释罢了。
最终,这顿早餐绝大多数人都做出了尝试,也有不少人像韩青禹和温继飞一样吃掉了整块生牛肉。
当然,最终没吃,或者只吃了一点的,或者吃下又吐掉了的,还是占了多数,他们想着挺一挺,等午饭。
反正上午的训练通知也不是去训练场,而是去部队礼堂,应该没什么大的消耗。
去礼堂的路上,温继飞突然凑过来,示意韩青禹拍一下他的口袋。
韩青禹拍了,猜出来,那是半块牛肉。
原来他还是没吃完,偷偷切了大板块,藏起来了,韩青禹有些茫然问:“你这是干嘛?”
“反正8月天,太阳大,一会儿我找地搁石头上烤一烤。”温继飞说。
部队是不让新兵有火的,昨天吃完迎新面,就再三警告,把该收的都收缴了。
你要有烟瘾,想抽烟……可以,去找老兵借火。
…………
“借个屁。”礼堂里,温继飞捏着烟盒说,“刚看见两个去借火的,被老兵耍得跟狗一样。老子还是不抽了,反正也没什么瘾。”
430人的礼堂里,嘻哄吵闹。
然后,一个身影走进来。
瞬间安静。
张道安魁梧的身体坐在第一排,突出得,像一颗椭圆的大理石球摆在那里。
上台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