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夜,漫无边际的寂静。
黑暗中,书言翕动着眸睫,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翻身往床头柜的一侧随手一探,瞬间卧室灯光如昼。
书言疲倦地坐起了身,手脚浑身乏力地往床头靠了上去。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仍是白天出门时的模样。
思绪浑浑噩噩开始逐渐回笼。
自己和顾景承不是正走在灵华寺的下山路段吗?怎么一觉睡醒就回到了家?
书言懵懵懂懂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那个电子闹钟,竟然十一点半了!
不是才晚上七点半吗?
想来应该是自己下山的途中睡着了。
书言稍弯着腿,抱膝蜷缩了起来,头顷刻埋进了膝盖里。
温书言,你也真够矫情的!
别人背你下山,别人不累?反倒是你自己累得睡了过去?
沉吟片刻,她迅速从床上爬起,穿上拖鞋便往浴室里走去。
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书言又重新爬回了床上。
在床上,她辗转难眠。
顾景承怎么还不回房间呢?难道他出去了?
她不安地又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现在都已经凌晨时分了。
这么晚了,他去哪了呢?
书言想来想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于是,她翻身下了床,想着打个电话给顾景承。
可当她的腿才刚往前迈出两步,骤然又停了下来。
她的手机呢?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一直将手机放在包包里,到了灵华寺之后,她就将包包留在了车里面,都没带进寺庙。
那……她的手机是还在车上吗?
书言在床边踌躇了一下,沮丧地又重新钻回了被子里。
她的瞳仁在眼眶里刻意地转了一圈,来回扫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这间卧室可真大啊!甚至比御华庭还要大出一整倍来,感觉周围空荡荡的,又是那么地陌生!
不知为何,书言的心一阵一阵地发虚。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很害怕。
顾景承会在哪呢?
她眨了眨眼,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根本不敢关灯。
思念的浪潮汹涌而至,霎时泛滥。
眼睛润润的,喉咙又是干干的,她忽然很想喝点水。
书言在床上挪了挪身子,便要下床去开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一排排规整挂靠着的小路灯,将整一条宽阔的走廊映照得清晰可见,周围却又是无边的静谧。
书言紧张地摸着墙壁,举步谨慎地往前迈去。
可还没等她见到楼梯,却在走廊的左侧边上看见了一扇微掩的房门,那微弱的光线从门的缝隙中直射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光影,打落在走廊的一面墙上。
奇怪!这么晚了这里怎么还亮着灯呢?
是李嫂忘记关灯了吗?
书言蹙了蹙眉,想着推门进去关灯。
门才刚打开,便听到了手敲键盘发出的脆脆声响。
这间书房的空间很是开阔,但因为书架众多,书架上叠放整齐的书籍更是阻隔了书言的视线。
书言不知道里面的会是谁,于是,绕开书架走了进去。
还没走近,便听到了顾景承正与人谈话的声音。
书言眼眸一亮,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太好了!原来顾景承在这里。
她看到他的同时,他也抬眸看向了她。
顾景承正襟危坐于书桌的正中央,他的前排摆放着两台电脑,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超薄组装式电脑,脖颈处环着一个头戴式耳机,见到她进来,瞳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他稍稍对着耳机话筒交代着几句话,而后便将那耳机摘了下来,放在了书桌的台面上。
“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将书言拉出了门外,小声问道,语调中稍稍带着训斥之意。
“没……没怎么,我就是……就是有点渴了,想着到一楼去倒杯水,你不用管我的,你去忙吧!”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蹙了蹙眉,说完就往书房里迈去。
须臾之后,便看见顾景承手里拿着个保温杯走了出来。
他将保温杯的瓶盖拧开之后,就催促着书言快点喝下去。
里面是用人参浸泡着的温水,书言小喝了两口,喉咙瞬间甘凉了起来。
“顾景承,谢谢你!那我先回房间了。”
她将保温杯的瓶盖拧好后,便递给了顾景承。
她的声音听起来糯糯的,但又很虚的模样,顾景承不放心,接过水杯后,便说着要送她回卧室。
这回卧室的路程也只是隔着几间房而已,还需要送吗?
书言颤巍巍地想着开口拒绝,可还没等到她开口,顾景承便搂着她往卧室里走去。
片刻之后,进了卧室,书言便脱掉拖鞋爬上了床。
“书言,我把杯子放在这里,你口渴了就喝,不用跑到一楼去。”他的手往床头柜一伸,便把刚刚那个保温杯留了下来。
“好,谢谢!”书言的声音软绵绵的,见他似乎准备要离开,又怯懦地开口问道:
“顾景承,都这么晚了,你……你还不睡吗?”
她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现在躺在床上,被子将她盖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了她圆圆的脑袋。不知为何,此刻顾景承的心瞬间就柔软了起来。
他蹲跪在床沿的一侧,一双瞳眸里透露出的是无法掩盖的柔情,而后,便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书言头上的发梢,温声开口道:
“书言,我还有个视频会议,应该会开到很晚,你不用等我了,早点睡!”他说完便轻吻了一下书言的额间。
“视频会议?是……是和高经理他们吗?”书言问道。
“嗯,晚安!”
顾景承说完便往书言的额间浅吻了一下,熄灭电灯开关之后,就掩门徐步走了出去。
书言的眼珠子转在这漆黑的夜里,莫名其妙地又开始害怕起来。
待顾景承走远后,便将整间卧室的灯光全数打开。
一股无由来的酸涩忽涌上心头,恨自己的胆怯。
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果被顾景承发现了,他应该会取笑自己吧!
她与顾景承真的很不一样,虽然他们两人在外人看来都是那种清冷疏离的气质。
但是,书言非常清楚,他们两人的内核是不一样的。
顾景承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是有底气的。
他的身份、他的出身、他的地位、他的才华、他的思想……所有因素综合相加最终成为了他的底气。
但书言呢?
她不一样,她是虚的,只是一种伪装模式。
她出身不好,但又因为外貌绝佳,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为了避免许许多多不必要的麻烦,书言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那就是不与人深交,只要人际关系简单了,事情也就简单了。
不熟悉她的人会认为她孤高清冷,其实她只是个内向敏感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能很好地掩饰着,可为什么在自己仰慕之人的面前反而怯懦了呢?
她不想让顾景承发现这一点,怕他嫌弃她。
刚刚在书房里,其实她很想对顾景承说: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
我不会打扰到你的,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但转头又想,万一他问自己原因呢?
难道说我害怕?
怕黑?
又或者说,那卧室实在是太大、太陌生了,我怕?
真的很丢脸,很装啊!
像顾景承这种说一不二,行事果断利落的人,应该很看不起她这种个性吧!
以前书言也曾经想过要去反抗,要去改变。
但她的家庭、她的妈妈……
她没有任何依靠,根本没有那个底气。
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转校生,家里非常有钱,但就是看书言不顺眼。
她开始的时候只是让全班女生孤立她,这书言还能忍。
但后来她竟令其他女生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书言放学之后被堵在路口,当众被打是常有的事,小小的书言已经知道了这是场校园霸凌,书言知道妈妈不喜欢她,便趁着爸爸出差回家,跑去跟爸爸说。
爸爸知道后十分生气,就跑到学校里向校长去要个说法。
当时校长说会秉公处理的,但等到爸爸出差离家之后,妈妈就跑去学校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这怎么会是误会呢?
校方认为,既然连家长都不再追究,那就代表无事。既然无事,那这场校园霸凌最终的结果便是草草了结。
后来那个女生不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长达四年的时间里,书言一直笼罩在被她欺负的阴影里,直到书言考上了镇里的一所重点中学才得以结束那种可怕的困境。
在那段校园霸凌的阴影中,书言逐渐形成了这种内向敏感的性格。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她是个没有依靠的人,所以只能选择用这种伪装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原生家庭让她成为了现在的温书言!
这样的温书言,顾景承会喜欢吗?
书言想着想着,便在这灯光如昼的卧床上,难受地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