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慕修骑马到达回春堂时,池怀瑾与四个侍卫刚刚站定。
现场一片凌乱。
喷溅的血迹,撞翻的小摊子,几颗被人踩烂的蔫吧水果,一大团沾着血迹的头发,随着风吹来吹去。
此时,回春堂的小厮正被人死死咬着耳朵,惨厉地嘶吼:
“松嘴,松嘴,啊……你个小贱种,老子让你松嘴!”
紧接着,他满脸狰狞地朝同样作小厮打扮的两人,大喊:
“你们离那么远干什么,还不把他撕开!啊……掉了,掉了,我的耳朵,啊!臭乞丐、小贱种、下等人,你给老子等着。”
而被喊到的两人却都捂着滴血的胳膊,纷纷后退一步,一脸的心有余悸。
这就是个疯子。
池慕修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瘦小乞丐后来会被人称为犬奴了。
因为他的眼神。
凶恶,警惕,布满猩红血丝的眸中透出的寒意和野性,让人感受到诡异的恐惧与不安。
尤其是日落西沉,日光逐渐暗淡下去。
从背后咬着小厮耳朵的瘦小乞丐,独独露出一双眼睛。
看着这双眼睛,就像看到了整个狼的脸,摄人心魄的凶野,震荡人心。
这时,池怀瑾走出人群,皱眉来到回春堂小厮与瘦小乞丐身边。
“你拿了他什么东西,还给他。”
这话是冲着回春堂小厮说的。
“你……”
回春堂小厮刚要开口骂过去,看清来人,登时变了口吻:
“诶呦,池小公子救命啊,这下贱东西简直无法无天了,您快救救草民吧!”
“死鸭子嘴硬!”池怀瑾冷笑一声。
回春堂的小厮闻言,赶紧解释道:
“这真不关小人的事,是这贱种他先偷银子的,不信您问我们回春堂的李大夫。”
原本站得远远的李大夫,立刻走了过来,笑呵呵道:
“是啊,小公子!您看这破破烂烂的乞丐,他能有一个铜板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一两银子?”
“还敢来拿药,简直是自投罗网!”
“我们回春堂向来遵纪守法,就想把这小贼送去衙门,谁知道这小贼竟然如此厉害,连伤我们回春堂三人。”
说着,李大夫还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池怀瑾听到这里,不由笑了。
“都说拿贼拿赃,李大夫当自己是神捕吗?单凭一张嘴就能替京兆府尹断案?”
“如今京兆府尹九族下狱,难不成李大夫对京兆府尹之位有什么想法?”
李大夫心里一寒,边摇头后退,边举起双手作推拒状。
“诶诶,可不敢,可不敢!草民就一介白身,哪里敢有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敢,就干好自己的事,大夫不看病,多管闲事要抓贼,你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自己吃饱了没事干,就在这嚯嚯好人,依本公子看,你才应该去蹲大狱。”池怀瑾冷声道。
早围在这里看热闹的百姓,听到池怀瑾的一番话,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李大夫脸上挂不住,垂眸看了池怀瑾几眼,心里有些不忿。
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吗?
不在家待着好好吃奶,竟然跑出来维护一个乞丐,真不知道镇国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我呸!!
思及此,李大夫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哭诉道:
“池小公子您年纪小,不懂事,草民不跟您计较,但您也不能这样污蔑草民不是!您这样……”
“啊——”
李大夫话没说完,瘦小乞丐突然放开回春堂小厮的耳朵,扑上去对着李大夫肉乎乎的脸蛋子就是一口。
然后呸得吐了出来。
一团血淋淋地肉块,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下。
围观的百姓见状,轰然退出好远。
连那三个回春堂的小厮,也都脸色煞白,纷纷后退。
其中一个回春堂的小厮,咽了咽口水,喃喃道:
“原来他刚刚还嘴下留情了呀!”
此时听见李大夫凄惨地哀嚎,他们竟然有些庆幸。
幸好没有惹毛那人,给他们也一人来上一口。
“啊——好疼,好疼!我的脸,我的脸……”
李大夫疼得眼前发黑,心里却胆寒不已。
他不就是想讹点银子吗?
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面部有损,日后哪个掌柜的敢聘请他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深深的绝望和懊悔袭上李大夫的心头。
他何苦为了十两银子,将自己逼上绝路啊!
就在他痛哭出声时,一双白色锦靴停在他的面前。
他缓缓抬头,入眼便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他面上带笑,眼眸却如寒潭般冰冷,吓得李大夫猛地打了个寒颤。
“池、池大公子。”
“嗯,你有何话要说?”池慕修温声道。
李大夫心中恐惧,但以他如今这副尊容,怕是以后生存都成问题。
于是心一横,“是池小……”
“在你说话前,本公子觉得你可以先见一个人。”池慕修打断他的话,用扇子指向左侧,“看那儿。”
李大夫顺着扇子看过去,就见一个药童正被人捉在手中,瑟瑟发抖。
“现在是你自己说出真相,还是让这小童替你说?”池慕修不疾不徐地问道。
李大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脸色颓败。
“是,是我推开乞丐时,发现他身上有十两银子,想要占为己有,是我贪财,起了歹心,故意陷害。”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立时哗然,大家左看右看,议论纷纷。
这人竟是连乞丐的银子都要抢,真真是给老祖宗丢脸!
一时之间,轻视、鄙夷、嘲讽……各种各样的怪异目光投向李大夫。
李大夫羞耻不已,连忙捂住脸,就要从人群中溜走。
“等等。”池怀瑾突然叫住他。
李大夫身体一僵,心惊胆战地回头,生怕池怀瑾不放过他。
然后,就看到被瘦小乞丐咬过耳朵的回春堂小厮被四名侍卫紧紧围住。
李大夫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池怀瑾带着瘦小乞丐来到那小厮身边,伸出手,“拿出来吧!”
“你、你要什么?”小厮牙齿打颤地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池怀瑾也不废话,一昂下巴,示意瘦小乞丐,“去拿。”
瘦小乞丐上前一步,一把扯开小厮的衣服,从他的咯吱窝里,拿出一张银票。
围观百姓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收不住声音地喊道:
“一千两,这这这……”
李大夫也懵了,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倒是那小厮猛地跪倒在地,脑袋一下一下磕向地面,眉心渗出的鲜血混着泪水沾了满脸。
池怀瑾小小的身体站在那里,嗓音却掷地有声:
“这一千两多银子,是我给他的,不是偷,不是抢,你们谁还有异议?”
围观百姓纷纷摇头。
这时,池怀瑾才转回头,对李大夫笑道:
“给别人做嫁衣的滋味如何啊?”
李大夫啊了一声,大骂道:
“李三,你个鸡贼养的,敢趁火打劫,把老子当枪使,老子今天打死你!”
说着,便疯了一般扑上去,两人顷刻间扭打起来。
池慕修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等他们打完,全部送去京兆衙门。”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兄弟两人领着两个小乞丐向着镇国公府走去。
池怀瑾边走,边掏出手帕,龇着牙道:
“你这头发都快被人薅秃了,赶紧捂住,别让它再渗血了!诶呦喂!瞧着,我都疼得慌,嘶~”
说着,他还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瘦小乞丐见他这样,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心中冰冷的一角,裂开了一条缝,融融暖意挤了进来。
池慕修得知他们中有几个小孩子生病发烧后,便将几人安排在府中养病。
这是后话。
殊不知,此时镇国公府的正院,正只哇乱叫,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