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其他学生吵吵笑笑,他沉默酝酿着跟她搭话,心跳的声响被雨势盖住,手心默默紧张沁出了汗,刚转过脸张开唇时,她同学突然出声叫走了她。
想起回忆里的这幕场景,纪晏臣垂着头自嘲低笑一声。
他错过了这一瞬,然后就错过了九年。
彼时是春夏之交,那天之后他就不再能经常看到她。
她似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学校,每次出现时人也明显变得忧郁憔悴。一次去办公室时他从老师的闲谈中偶然听到,她母亲住院了。
他也是在那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单亲家庭。
母亲节那天学校搞了许愿墙的活动。结束后他独自找了很久,看到她的那一张卡片,字迹很清秀,笔锋却有力:希望夏天快点到来。
他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听说,当时她母亲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手术后的排异反应非常大,在病床上饱受折磨,医生保守估计至少要两个月后才能逐渐好转。
她无比期待那年夏天能早点到来,可最终她母亲还是在那个夏天离开了。她也在那个夏天离开了湖平,跟任何人都没有联系,音讯全无,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隔天宋时薇醒来时恍惚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模糊想起来,纪晏臣昨晚来过。
她掀开毯子坐起来,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满满一排东西,水杯、醒酒药、便利店的三明治,以及一瓶牛奶。
她低下脸,用力揉了揉脑袋,随手拿起来手机滑开。
通话图标上的红色提醒惹眼,她点进去,两通未接来电,一个是纪晏臣,一个是明叙,前后相隔不到五分钟。
宋时薇垂眸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推测纪晏臣这通电话可能是叫她起来开门,至于明叙的电话,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给他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接起来,熟悉的温润声线透过听筒传来:“时薇,你醒了?”
宋时薇嗯一声,开口后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暗哑:“我看到你朋友圈,你辞职了?”
他答:“是,有个更好的机会。”
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正暗忖着该怎么问出口自己的疑心,对方先一步问她:“你今晚有时间吗?”
她下意识反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静了瞬,低笑一声说:“乔迁加转行,晚上我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你都见过,有时间过来吗?”
宋时薇握着手机静默半刻:“几点,在哪里?”
既然是庆祝他去新公司,那新公司的朋友十有八九也会到场,章鸣大概率也会来。
以及虽然出现在前男友饭局这件事情的本身有点尴尬,但或许是因为她跟明叙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分开的时候都平淡得没什么爱恨情仇了,反而淡化了这种尴尬感,她尚能接受跟他同时出现在饭局里。
挂断电话后明叙将时间和地点发了过来。
宋时薇瞟了一眼,放下手机走进浴室洗漱。
水流声响起的时候,桌上的手机振动一声,亮了起来。
纪晏臣:[今天还加班吗?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七点,香格里拉酒店。
宋时薇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走进包厢,第一个看到她的人态度十分热情:“呦,宋检察官!好久不见啊!”
她笑了笑,礼貌回:“好久不见。”
她余光环顾一周,今天来的全都是明叙大学时的朋友和他们的女朋友,男男女女大概有十来个人。
面前的人叫陈越,是明叙小两届的学弟,家里很有钱,但成绩不好,常年吊车尾,本科时受了明叙不少照顾。
他问:“听明哥说你调回蓉城了?”
她点头:“对。”
对方笑意盈盈:“恭喜恭喜,之前你上班那个地方也太远了,想见你一面都难,以后常联系啊!”
宋时薇笑而未答,视线转到迎面走过来的明叙身上,从包里拿出礼物递了过去,客客气气道:“恭喜。”
“谢谢。”
他接过去礼物,然后压低声音,“他们都知道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不用觉得尴尬。”
宋时薇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走到角落里,明叙温声开口:“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
“工作还是那么忙?”
“还行。”宋时薇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新工作是做什么的?”
他言简意赅答:“研发,主要是新药上市的临床研究。”
她点点头:“什么时候入职?”
“下周。”
“不休息一段时间?”
他半开玩笑道:“休息什么啊,还要抓紧赚钱还房贷呢。”
宋时薇轻轻扯唇,想到两人的曾经,不免有些感慨:“你刚毕业的时候就在药企和医院里面犹豫,结果最后还是出来了。”
明叙淡笑了下:“外面的机会更多一些。”
“确实。”
宋时薇沉默数秒,想到他说的乔迁,抬眸看他,“你房子都装修好了?”
“嗯,装好半年了,这周末搬进去。”身旁人停了瞬,客气邀请,“你跟姚佳佳有时间过来坐坐,我下厨。”
她无声笑了:“有机会的吧。”
晚餐正式开始,但章鸣迟迟没有到场。
席间宋时薇听着其他人闲聊,通过碎片信息零散拼凑出来,宏京最近有个香港的新项目,含金量很高,明叙辞职就是因为这个契机。公司也很看重这项业务,特意在制药厂旁拿了块儿新地,打算扩建。
来之前她细看过纪晏臣给的资料,京盛现在有两个制药厂,分别在北郊和西郊。
假如京盛真的涉嫌制毒,制毒窝点会藏在哪里?是在这两个制药厂中的一个?还是另有他处?
她转头问明叙:“你上班是在哪里?药厂还是市区?”
他回:“两头跑吧,市区会待得多一些。”
“香港的项目,会出差比较多吗?”
“应该还好。”
“那你……”
几轮试探下去一无所获,宋时薇垂眸夹了块桂花糕,心不在焉咬一小口。
来之前她也预想过,自己今天大概率并不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只是事关明叙,她想尽早尽自己所能求证,而不是最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犯下了什么事情。
如果事实真的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她还是想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