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十二岁。
再过几年,等到景元年间出生的婴孩,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届时可婚配的女子,只会更少。
兖州成丁占山为王,要挟朝廷发媳妇之案,历历在目。
打仗何尝不是一种,消耗成丁的手段呢……
可若不消耗。
在这古代,可没有如后世互联网一般,低廉的奶头乐,可供成丁们打发时间。
就连到瓦肆听个曲儿,看个戏,都得花钱。
更遑论花柳之地,不论高雅低俗,没钱你甭进。
长期以往,聚众闹事,烧杀抢掠事小。
倘若聚集起来造反,那必成为大梁内部的刀剑。
本是同根生,却要手足相残的局面。
既如此,倒不如向外……
也可避免大梁以后,遇到昏庸之辈主权,致使悲剧重演。
谢玉衡闭了闭眼,宽袖之下的指尖,微微发着颤。
有一瞬,她觉得,她与小八嘎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助掌权之人野心膨大,发动战争,夺地灭国。
因成丁过多,会导致社会动荡不安,所以送上战场。
少顷之间,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便是后世,人人口诛笔伐的罪臣又如何。
棋局已上,落子无悔。
少年转身,官袍凌空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
随后,负手而去。
只是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载满粮草的马车,沉重向前,滚滚不息……
两日后。
谢玉衡等人,于南城门外折柳。
送别了下放基层的甄酉谦,及谢氏书院的五名进士。
随行还有南下勘算地质的算官,以及工部官员。
谢秀几个姑娘家,尚是第一次接这等外放的差事。
不由觉得格外新奇,连带离别的伤怀,也淡去不少。
又四天,五月初十。
按理,本该是一旬一日的百官休沐。
然而此时,却都聚集在东城门外。
旌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帝后携百官,送别东征的将士们。
也是这时,群臣方知皇后有喜了,陛下有后了!
有武将骑在马背上,大声喊话道:“陛下,您不厚道啊!”
这话说的,得亏是楚珩为帝。
换做楚天辰……武将的人头,怕是早就落地了。
楚珩覆着皇后的手,笑问道:“朕怎么就不厚道了?”
“这还用咱们说嘛,娘娘有喜,您还藏着掖着的!”
武官话音刚落,立马有文官出声回怼。
“孕者,前三个月最为重要。”
“若不藏着点,动着娘娘胎气,该如何是好啊。”
且看皇后微微显怀的小腹,估摸着得有个四五月了?
武将挠了挠脑袋,丝毫不恼,憨憨一笑。
大咧咧道:“行了,知道你们文官学识多,花花肠子多。”
“你们在京好好干活,我等出去,把高丽小酸菜干趴下。”
“来年,正好给太子殿下做生辰礼!”
随军一起的出发的,还有一支军医队。
谢玉衡看着许律,滔滔不绝地叮嘱谢知意。
什么路上注意安全啊......
到了季大将军营中,不要往前线冲啊......吧啦吧啦一大堆。
谢玉衡晃了晃头,这两人简直是没眼看!
她转身抬脚,往适才来时的方向,而去。
此刻,亲卫营将士与家人告别的时间已过。
年方十九的谢小将军,身后领着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队伍。
至于他本人,则身骑黑马,手轻轻带着缰绳,一脸肃然。
然而,当谢明诚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红色身影时。
脸上的肃然,霎时间随风飘散,转换成明朗的笑意。
此次出征,危险与机遇并存。
他才不要做那个,被大哥和妹妹护着的人。
他已经长大了,快及冠了,也可为兄长和妹妹遮风挡雨!
离谢明诚最近的亲兵,见头儿变脸速度之快。
不由,嘴角一阵抽搐。
只觉得他们的头儿,指定是去过益州,学过变脸绝技!
可当见到谢玉衡的身影,走入视野,又觉得合情合理……
谁不想有这么可爱聪颖,还是天子近臣的弟弟呢?
首先,他想……
红衣少年眉眼含笑,又向谢明诚招了招手。
只是笑意不达少年眼底,唯浮于表面。
此去山高路远,书信不便。
经此一别,不知何日能得再见。
二哥心心念念的成丁及冠礼,许也要在战场上度过……
不过,到时候可以,提前将公务处理完。
远赴幽州,给二哥过生辰。
定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吓,哦不,惊喜!
日渐高升。
最后一批将士,与家人告别后。
百官归位,与帝后一起送别东征将士们。
呜呜的号角声中,大军渐行渐远,一路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号角声停,而呜呜之声不停……
谢玉衡眼尾泛红,直到再看不见飞扬旌旗。
这才收回视线,折返城中。
路过朱雀大街时。
恰逢流放之人,被差役从大理寺大牢中押出,将路暂时挡住。
周遭又是呜呜声一片。
只是这回,谢玉衡等人,却无一人情绪受到感染,甚至觉得活该。
非大罪之人,岂能流放乎?
见其中一人,正是关远。
其手脚,皆戴有重重的镣铐。
许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道:
“先前在衙内听左少卿说,关远将孟疏缈更户籍之事,全部揽下了。”
“嗯。”
谢玉衡轻轻点头,这事她听礼部官员亦提及过。
正聊着,容时打听完消息,回禀道:“此次流放,是往凉州那边去的。”
凉州,孟疏鸿也在那儿做苦役呢。
谢玉衡眉尾微挑,正要开口说什么。
忽有一人,向着她直冲过来。
容时迅速横剑阻拦,厉喝一声:“站住!”
与此同时,谢明礼和许律也默契往前一步。
来人听到呵斥,急忙刹住脚步,却还是险些撞上剑鞘。
她身体前后摇晃,好一阵手忙脚乱,才站定在谢玉衡三步开外。
其眼眶通红,头发凌乱。
姣好的容颜上,还有未干透的泪痕。
她声音沙哑:“我……民妇对不住侯爷,对不住淑人。”
孟疏缈说着,直直跪下。
扑通一声巨响。
听得谢竹书也觉得,自己的膝盖骨疼得厉害。
“如果,你是来寻本侯求情的,那你可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