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足
且说猕猴王知悟空回归花果山,即带精兵六千往水帘洞而来。离花果山不远时,听闻花果山演兵,又闻锣鼓阵阵,呐喊漫天,便令众军士敲击兵甲,为花果山遥壮声势。
遂又至花果山与悟空相见,众猴见猕猴王,纷纷退下,只留兄弟二人近前相谈。于是遍问悟空天上之事,悟空未有相瞒,一一解答。
猕猴王听罢,叹息一声,道:“你我既为兄弟,为兄自当出力。如今亦是兵强马壮,若是天兵来犯,只管许你万千兵马,令你差使便是。”
悟空笑道:“兄长宽心,我花果山自有子弟数万,又有三岛七十二洞数十万有余,尚有一战之力。只是不想兄长如今兵行神速,我前日方归花果山,兄长今日便能遣六千精兵至我水帘洞,真乃大能也!”
猕猴王举杯的手停在半空,唯恐悟空生疑,急将酒杯放下,方又环顾左右,轻声道:“实不相瞒,我闻贤弟归来时,并不在北方。只因禺狨王老迈,其族之内多有叛乱者,其无后嗣,为兄唯恐兵卒旁落他人之手,于是才出兵相助。
今闻贤弟归来,特此改道而来,一则为与贤弟一叙,解相思之苦;二则想问贤弟借兵,为兄弟共除叛逆!”
悟空闻言,置杯于案,问道:“禺狨王早通佛道之法,又有御众之能,何故至此?”
猕猴王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禺狨王早已病体缠身,身边又多有奸佞,我已多年不得相见,至今不知生死。”
悟空点头道:“既是兄弟之事,自当相助。”
猕猴王大喜,连饮数杯。
却闻悟空又道:“我既归来,便不劳大军,只管自去一趟,除那首恶,亦免同族相残。”
猕猴王几番劝阻,终是拗不过悟空,只得先行告辞。
悟空心下生疑,不等天明,便驾云飞至禺狨王领地求见。
众猴闻知孙悟空来了,纷纷叩首拜见,又急前往与禺狨王相见。既至,却见那禺狨王身体早不复当年,甚是贫瘦虚弱,只躺在床上无力的挥手让悟空近前相谈。
悟空见禺狨王如此,甚感心酸,连连好言宽慰。禺狨王遍问其事,悟空均以实相告,又问来意,悟空亦未有所隐瞒。
禺狨王闻言,冷笑连连,道:“这猕猴王不知怎么想的,知你回来,不曾有所收敛,竟还妄想从你那处借兵?”
悟空虽早有疑心,却不知始末,只再相问。
禺狨王方道:“早年,你登仙之时,那四健将总理内务,手段刚烈,猴群亦有散乱,那猕猴王便曾趁势收降不少花果山子弟。
后知我疾病缠身,多次邀我相见,我恐其暗害,未曾答应,他便以奸佞胁迫我为由出兵来攻。你花果山虽知他性恶,却因皆是你结义兄弟因而未曾相助我等。此一战已近三年!
适才众猴闻知你归还花果山,意欲求助,却被他堵在隘口,不得出入。幸而你亲自前来,若是偏听偏信,恐众猴危矣!”
悟空闻言,拍案而起:“那猕猴王竟不念兄弟之情,违背誓盟,今留他何用?”说罢,便要去寻猕猴王。
禺狨王一把拽住悟空手腕,问道“你却是要如何?”
悟空恼怒:“只管断这‘手足’之名,起兵灭之!”
禺狨王摇头:“我是说,你违逆上天,想要如何应对?”
悟空沉默,对禺狨王拱手道:“尚没个主意,若兄长有法,还望指点一二。”
禺狨王长出一气,道:“此不过两法而已,一则殿外谢罪,上天仁德,必不治你死罪。待来日,修人身,积善缘,必当官复原职。”
“俺老孙岂肯再上天遭人耻笑?二则又当如何?”
“二则,垒池划地,建国立邦,与天地抗衡。若胜,改天换日;若败,身死魂消!”
悟空当即便道:“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肯久居人下?唯战而已!”
“可有胜算?”
“万中之一二也。”
禺狨王笑:“既知必败,缘何再战?”
悟空亦笑道笑道:“便知必死,尚敢战者,方有一线生机。或粉身碎骨,或扭转乾坤,便是一死,亦可身后留名!”
禺狨王又道:“好!你既有此意,当知此路非一人之力可及!此时更当万众一心,即便众心有相悖之处,亦当有宽容之心,不可轻弃!”
悟空沉默良久,最终决定不再追究猕猴王的恶行。
既与天地相抗,亦须再有个响亮的名号,于是悟空再拜求教。
禺狨王道:“我早先有言,往圣为尊,因抚育众人,得其道而行。今君若能抚育万千妖魔,使其立人道之上,执善念,罢兵戈,更是前无古人,可称‘大圣’!”
悟空大喜,禺狨王又令悟空打开旁边的一个柜子,悟空打开,却见其内有一锦缎,上绣两个大字——“齐天”。
此后,悟空即令众猴以“大圣”相称,众妖皆从,暂且不表。
且说胡幺幺遍行东洲数年,仍未发现涂山氏踪迹。这日,行至疲累,至一树荫下歇脚。忽闻身后有声音,转过头去,原是一位老者,浑身褴褛,饥饿至极。
胡幺幺行至老者身旁,将干粮递给他,老者无法进食,胡幺幺亲自取水,将干粮化入水中喂他。不久,老者醒过来,现出原形,不是别人,正是东海龙王敖广。
胡幺幺未曾见过,但看这副模样,亦猜出个七八分,即倒身下拜。
龙王急上前搀扶,道:“夫人切莫多礼!我乃东海龙王敖广,今承弼马温之请,前来相助,又感夫人仁善,方才现出真身相见。”
胡幺幺连连致谢,龙王请同行,幺幺应允。
一路上,遍问其事,幺幺一一答复。又谈至胡幺幺寻父一事,龙王方知胡幺幺乃有苏与涂山两种血统。又道:“有苏氏不在东洲之内,我所见甚少。早年倒曾有一人与弼马温相识,来东海龙宫内叱咤于我。只是年岁太久,已记不得名姓,只记得尖嘴猴塞,眼歪口斜,听闻彼时不知所踪,亦不知何处去也。”
胡幺幺心下一惊,问道:“那人可是一副道人打扮,姓胡名道四?”
“确是道人打扮!”龙王即道,“只是名姓已记不清了。莫非,此人是夫人的父亲?若是如此,弼马温定一早便如实相告,岂会相瞒?”
胡幺幺想起此前说起胡道四之时,以及说起自己住处附近那坟墓时那闪躲的眼神,内心惊慌不已。
她想即刻回去确认,又恐是场误会,在龙王面前折了悟空面子,只能先将此事压在心里。
正此时,忽有水将来报,对着龙王耳语一番,龙王大惊,即对胡幺幺行礼道:“方才得报,弼马温如今身在花果山。夫人多年未与其相见,不如且回山与弼马温一叙。待来日,我定当再登门与夫人共寻涂山氏踪迹!”
幺幺观龙王面色,知有要事发生,却也不好相问,只道谢告辞,又往花果山而去。
龙王见胡幺幺走远,不禁眉头紧锁,忽然远处身后传来音声,道:“前方的可是东海龙王?”
龙王回首,见来者,即拱手道:“正是小龙,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却见来者是位英俊的男子,对龙王深施一礼:“寥寥姓名,不堪一提。听闻龙王召我族来此处相见,特地奉命前来,不敢有误。”
龙王闻言,便知此人乃涂山氏遣来的使者,于是急急还礼:“小龙眼拙,不识特使真身,还望见谅!见谅!”
二人再各行礼,使者方道:“不知龙王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龙王叹息一声:“我东海近邻有求于我,因其有仙位,故而不好相辞。称其夫人乃有苏氏与涂山氏两族之后,意欲认祖归宗,于是特来此相问,不知涂山氏能否接纳。”
使者轻笑,面露轻视之色:“龙王可知,这有苏氏行事作风?若此子长于有苏,则万事休矣。只是不知,其夫乃是何人?”
“特使可知十几年前至御马监上任的弼马温?”
特使沉默片刻,方道:“花果山美猴王孙悟空?略有耳闻。既如此,当将此事上报族长,一切但凭族长定夺。”说罢,俯身行礼,转身欲走。
“特使稍待!”龙王叫住使者,四下环顾,轻道,“如今此事有变!方才,吾闻那弼马温已于前日弃官下界,恐天庭不日将起兵围剿!特使当从长计议,切莫妄动!”
特使闻言,低身再拜,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