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始皇东巡(一)
秦始皇年间,天生各式异象,每占皆乃凶兆。是年,始皇患急症,久医不愈。
一夜于寝宫内醒来,口干舌燥,几番呼喊,却不见侍从,便起身亲自倒水。
刚咽下第一口,第二口便激的咳嗽不断,呕吐不止,低头看去,自己刚才吐出了一大口腥臭的黑痰,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始皇突然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用袖子擦擦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慢的躺回床上。
不多时,中车府令赵高拎一食盒,夹了两卷布制文书推门进入。他先是把文书放在离龙床不远的桌案上,又拎着食盒来到始皇面前。
赵高走近,看见地上的黑痰,不觉吃了一惊。
又看一眼始皇,双目紧闭,嘴角留有淤血,食盒顿时掉到了地上。
食盒一掉,惊醒了床上的始皇帝,他斜眼瞟了一眼赵高,赵高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没死,你们就不侍奉了?”始皇帝被赵高扶着慢慢坐起,嘴里还嘟囔着,“越是生病,想喝口水都没人理侍奉我,还敢把食盒往地上摔?是看到我要死了,就觉得饭也不用吃了吗?”
赵高虽然面有畏惧之色,心下却不见波澜,跪地便答:“小人该死!小人听闻陛下这阵子睡的不好,便把做杂事的都遣到殿外去了。出门前本告诉他们要留意,可能他们是畏惧陛下的威仪,所以不敢进来。适才见饭菜迟迟不至,便去膳房催促,这才回来的晚了。小人该死!”
见赵高如此答复,始皇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伸手示意赵高打开食盒,但看了眼里面的菜式,便又躺下了。
“小人这就去膳房,让他们再换几个样式。”
始皇摆摆手。
“那陛下是否再服些金丹?”
“不吃那东西还强些,吃了便愈发难受。”始皇叹息,“千个道人百日不得一枚金丹,本以为能延年益寿,不想却病的愈发厉害...恐是朕平生杀孽太重,遭上天厌弃...”
赵高跪地叩头:“陛下统一乱世,还与天下太平,理应是大德大善!此次不过偶感风寒而已,陛下当宽心修养,切勿思虑太多。”
“你可见过风寒有呕血的吗?”
赵高眼珠一转:“此非血,想是陛下前些日吃了些硬物,食积胃滞,今番吐出来,可感到好些了?”
始皇摇头不语。
过片刻,始皇睁眼,缓缓道来:“朕自登基,欲统天下,兵戈不止,杀伐不绝。今感大限将至,欲祭天请罪,多赎我死后之罪过。卿即修书与蒙恬,令他与扶苏携兵速归咸阳,若有不幸之万一,即着扶苏继位...”
赵高内心慌乱,却面如沉水:“陛下多虑,小人方才出去时,接了二卷呈报的文书。”说着,便将一卷布制的文书在始皇面前展开,“江东沿海近期有祥瑞。众见有祥气浮于天地,日照显金,月照呈碧,想是徐天师所言灵气汇聚之处。若陛下能于此处调养,想是能不医自愈。”
始皇听闻长吁一气,仅片刻,却又眉头竖起:“道那徐福,还称什么天师!他在时,整日言语虚浮,行事颠三倒四,险些把朕都骗了!他离都已三年有余,无个只言片语的回报!若是他敢回来,朕即亲手将他剖腹掏心,看他腹内究竟得没得那金丹大道!”
始皇急咳数声,赵高立即添水拍背,待始皇缓过神来,赵高手执第二卷文书,却不开口颂念。
始皇皱眉,问:“为何不念?”
赵高躬身行礼,又下跪叩首:“陛下恕罪!这第二卷于公,臣不该念。但于私,小人忧心陛下却又不得不念。方才较于公私之间,一时踌躇无措。”
始皇心烦,只一挥衣袖,道了一个“念”字。
赵高执策,又看始皇,且道:“陛下宽心,此书为徐福所上,其称已寻着长生不老之方,且有人证。如今正往咸阳而来,先遣驿站日夜兼行来报,不日将抵。”
始皇听闻徐福将来,“腾”的起身,将六尺长剑握在手中:“好个徐福,竟敢再来蒙骗朕!朕今次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赵高再次跪地:“陛下且安心修养,小人且回书令他速来,等徐福到了,再擒不迟。”说罢,使始皇弃剑回歇。
待始皇心绪平复,将要睡时,赵高又问:“陛下,予蒙恬将军的书信,可要现在发放?”
“不急。”
只“不急”两字,赵高就知道“谢天请罪”一事也可以暂时搁置了。
且徐福此次来,始皇必然还会“上当”。
不日,徐福抵达咸阳,被始皇宣见于大殿之上。
徐福见始皇面貌顿时一惊,随即蜷膝下拜:“老道叩见陛下,不知老道走这几年,陛下可有向他人习得什么方术道法?”
始皇笑:“只许你妖言惑众,不许别人寻道求真吗?”
徐福叩首再拜:“老道今观陛下之色,有内燥郁积之气,阴至极而阳过虚,不知可有人为陛下服过什么丹药?”
始皇不答而看赵高。
赵高答:“是有二道人,曾为陛下进献金丹。”
徐福请屏退左右,始皇应,留赵高侍候,屏退旁人。
徐福叩首再拜:“陛下可知这金丹从何而来?”
始皇不答,而面有惭愧之色。
徐福再叩首,道:“想陛下所服丹药,乃是妖丹!此丹乃从妖物体内炼化而取,再放于人体内炼化,后再由人体内剖腹而出食用,与人有大害而无益!妖者,其阳愈甚,入体内燥热难消;其阴愈重,入体内寒凉难忍,久而久之,恐必落得个肠穿肚烂而死!且此法有违天道,天理难容!今告陛下,望陛下勿必停这金丹,斩那二妖祭天赎罪!”
始皇面有犹豫之色,赵高开口:“徐天师口说无凭,何以见得这金丹并非至宝?”
徐福拱手:“这丹药初服时可感身强体健,然每况愈下,白日胸腹燥热疼痛难忍,入夜心肺寒凉咳呕不止,正是这妖丹作祟!”
始皇不答。
徐福又道:“陛下问道亦有数十,可听闻取他人金丹长寿成仙之说?”
始皇顿悟,拔剑大喝:“二妖道害我!既欲害我身于宫内,又欲污我名于上天!今必亲手杀之!”便点兵要擒拿这二个献丹的道人。
徐福躬身再拜:“此二妖既有些道法,想必有些手段,恐一般士卒拿他不得。老道多备符水,陛下点兵二百,着一大网封于上,免得这二妖走脱,老道自引兵去拿他们!”
始皇答应,便差遣赵高带兵两百人与徐福同去,其他一干人事,皆由徐福调配。
始皇回寝殿,直至深夜困乏时,外面才来报,说:“天师与中车府令已经擒杀二妖,又捕相干者数百人。”
始皇即宣二人进殿,不多时,二人至,倒地跪拜,始皇令二人详谈。
赵高道:“果如天师所料,小人领兵进去时,此二妖正在挖人心肝。小人正要擒拿,却见这二妖放出一股臭气,后直奔房顶而去。天师妙算,以兵卒拉网封住房上,天师执剑与二妖缠斗数合,斩二妖于内院,却化出两团黑气,死作两只黄鼬。此乃妖邪之物,怕冲撞了陛下,故不敢将妖身呈上。”
始皇喜,即命二人起身,道:“天师大能。朕统天下,本以为至善大德,却不想区区黄鼬成精,竟也敢来谋害朕。此番若不是天师归来,朕恐遭这二妖害矣!”
遂下令将二妖尸首剁成肉泥,焚烧于城外。
又道:“其余人亦是共谋,当一并斩之。”
徐福叩首:“上天亦有好生之德,陛下本欲托长寿之身于天,老道此次巡访世间各处,为陛下寻求长生之法,如今已有眉目。此乃上天旨意,还望陛下切勿于此时徒增杀戮,以免误了大事。”
始皇大喜,尽释擒获之人,执手相问:“仙师不知获了什么长生之法,可与朕共享?”
徐福道:“此称法,亦非法,实乃一物。”
“物何在?”
徐福遥指东方:“此物乃天生神物,巨大无比,老道本欲驮送咸阳,又怕路途遥远,毁了仙物。故特请陛下亲往。”
“此为何物?”
“此乃上古灵石,吸天地之精华,博日月之古今。陛下能有此机缘,着实是上天的造化!”
“灵石,”始皇回座,面有不悦,“朕从未闻长生与‘石’有何相干。”
徐福笑:“此石非彼石,其外为石,其内为璧。陛下当知这璧玉为通灵之物,其内有灵气,贴身佩戴,轻则强身健体,强则延年益寿。通道者,不惜千金以求之,而此玉自上古便生,灵气十足,运用得当,更可使陛下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始皇思虑片刻,“取此物所需多少花费?”
徐福道:“此仙家之物,存于蓬莱仙岛,岛外有蛟龙守于海,又有雕鹏防于天,本不是常人可去。今番只为陛下,需使大船载硬弩强弓,打通通岛之去路。”
始皇看赵高,赵高拱手:“可特令沿海集得船舰、军士、兵器,天师到蓬莱时,或可集数十船有余。”
徐福又道:“陛下库内所集钱粮布帛,老道今请一并带上。”
始皇面有难色。
赵高道:“天师前几次求钱粮布帛,可说是为了探寻长生之术,今番已经探着了,为何还要索要?”
徐福笑:“大人不知,这仙岛仙石自有各路神仙相守,多带些钱粮布帛以供差遣。如无所需,只管拿回来就是。”
“许你。”始皇面有疲惫之色,“还要何物?”
徐福叩首:“需得三千童男童女。”
始皇脸上怒色越来越重。
赵高讥笑:“方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今番却又要糟践人命,不知天师口中的‘上天’究竟好不好生?”
徐福也不恼怒,只笑道:“此非彼同。以老道之见,愿信上天好生,亦劝陛下多行善事,广积福德。然寻长生之事皆无定数,不知阻路者是仙神还是妖魔。若是仙神,给些供奉到不至于加害,便要行善,凭他命令放些个(童男童女)走脱到底是个慈悲;若是妖魔,便给它些(童男童女),放我们过去,断不会再追赶我等。如此,大事可成。”
始皇思虑片刻,答应了。
便拟旨意,在几个月内,先向南采天地之灵气,后转北往山东登蓬莱仙岛。而徐福先至山东,带钱粮,聚集童男童女乘大船为始皇帝“开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