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佛子庭前求情,大仙断义释妖。
第二十六章 佛子求情
却说众妖退兵数十里之外,众大妖集结一处思考对策,无不愁容满面。
狼妖说:“今战之不过,且又理亏,若是这镇元大仙哪日告上天庭,说我们攻他那五庄观,欲夺他人参果树,想必我们这脖颈上难免一刀。当如何是好?”
一妖嚷道:“若不是当日信了你那胡言乱语,我们怎会至此?祸事因你而起,你当自缚去那镇元面前谢罪,却与旁人无干!”
狼妖长叹一声,正要同意,却闻旁边那身形高大的蛟精说道:“此非良策!双方交兵,虚实相交,今番若是自缚示弱,敌人定不轻饶!我观那五庄观阵中,除那镇元大仙,善战者不过一二十人,每逢交战,敌之死者亦不在少数!五庄观爱惜名声,若是僵持下去,对他们也没有好处。不如双方和谈,各退一步!他们将俘虏的兄弟交还我们,我们退去,却说自己败了,成全他的名声,岂不皆大欢喜?”
旁边的又有妖道:“五庄观的名声重要,我们的名声就不重要了?我们这么辛苦的修炼,就是为了取个正果,得个仙位。要成全这个目的,靠的就是名声。若是我们几方联合起来,最后却败给了那五庄观,以后传出去我们还怎么立足?”
众妖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久不见分晓。
此时,蛟精身后走出一个年迈的狐妖,道:“此事虽然凶险,兴许却是个机缘。”
众妖闻之,纷纷止了言语。
却见狐妖屏退左右一众小妖,接着说道:“我闻那金蝉长老精习各家法门,今次乃自西天来东土行传教之事,现在传教经文已经准备完毕,唯独还剩诸仙的传记没有完成,一旦完成,相信金蝉长老在天庭定然会得一个仙位。我们不如跟他学习佛道之法,他与那镇元颇有交情,定可免那兵戈;如果运气好,他得那仙位时,我等亦可受个正果;再不济,佛教在东土的分支之内,亦有我等立足之地。”
众妖认为此事可行,便使狼妖去告知白毛鼠,狼妖理亏在先,又受人恩惠,只能硬着头皮去求。路上正遇着二人,便降下云头答话。
狼妖落地,倒头便拜,说:“小人听小妹谈论佛子二十余年,却眼拙认不得真神,不仅出言不逊,还出手伤人,此番更是酿成大祸,本该以死谢罪,又恐陷仁者于不义。唯求佛子开恩,救我众兄弟一命,并让他们跟随您学习,我愿以命相抵,概不食言!”
白毛鼠心下难过,想伸手去扶,又恐金蝉不满,便回看金蝉。
只一眼,金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你我恩怨,不过过眼云烟,但我只是客居五庄观,并没有能耐搭救你的兄弟。若你要求,不如去求五庄观观主镇元大仙,他历练多年,心怀慈悲,兴许不与你们计较。”
狼妖磕了三个响头,道:“天下谁人不知那镇元脾性,今番杀他弟子,怎肯轻易作罢?今次我兄弟倒也并非无力再战,只因知道您是佛子,觉得有愧在先,为免生灵涂炭,所以才想免了这场兵戈。若您不同意,我只能在这里向您磕头道歉。之后,便回去整顿兵马,纵是一死,也要去搭救我那些兄弟!”
白毛鼠见状,也和狼妖一起跪下,说道:“这次事情闹到这么大,全因众兄弟怜惜我,误以为灵山派人前来追杀,才会动了兵戈。虽然我们有错,但还是恳请佛子出手救救我那些哥哥们。他们都是通道之人,并非恶徒妖孽。若是此次获救,定然全心相报,今佛子正传教时,若下界有些助力,定也会更加顺利!”
这席话让金蝉想起了当年大雷音寺遇袭时的场景。
当年,他本打算以命去护那大雷音寺的寺门,而那时,白毛鼠就是领着一队向他学习的妖兽前来解围,才救了他一命。
金蝉认为那就是因果循环,因为曾对那些猛兽施以善念,所以才有了回报。
但是他忘了...
忘了当年造成那次恶劣事件的罪魁祸首,也是原本跟随他学习的那些妖兽们...
金蝉叹息了一声:“此事至此,我亦有罪。我说过,我只是客居五庄观,于此事没有任何发言权,但你们若是要去五庄观求情,我一定和你们一起去。”
狼妖闻言大喜,于是金蝉嘱咐了他两句,便先行去五庄观打点,让狼妖和白毛鼠稍后再到。
金蝉刚走,白毛鼠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一把扯起地上的狼妖,大声问道:“此次助你全因以往情义,但别以为我是好糊弄的!你当如实道来,是谁让你来算计佛子的?”
狼妖一脸惊讶,却马上恢复了常态,道:“我句句肺腑,字字真言,怎么是算计他?”
白毛鼠怒从心起,步步紧逼,道:“你看似句句大义凛然,实则是在用众生的性命要挟佛子!我认识大哥你有二十年了,怎从没见你如此牙尖嘴利?这话究竟是何人教你的?”
眼见事将败露,狼妖一把推开白毛鼠,大怒道:“你知道我什么?你以前就对那佛子心心念念。现如今见到了,魂都被他勾走了!怎还记得我们兄妹情义?只有我这做大哥的,才会不惜代价想办法,就像当日我们看到有人给你立墓碑,也是想为你出气!你倒还质问我?好,你若怕误了你那佛子,尽管叫他回来,众兄弟我独自去救!便是救不回来,便随他们一道被那镇元斩了,黄泉路上我等兄弟也一定结伴而行!”
白毛鼠虽猜到有人教狼妖如此言语,但见狼妖口口声声要去那五庄观,恐他动了真性,独自去那五庄观送死,便只能好言相劝,又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金蝉身上。
却说金蝉到了万寿山,见众道人都在救治伤员,挖掘坟墓,又有大妖若干被吊起来拷打,于是整顿精神,前去拜见镇元。
二人相见,金蝉便再行一礼,镇元忙扶,道:“今方一日不见,此次又多得贤弟照拂,怎却又行此大礼?”
金蝉道:“兄长击败众妖,还天下太平,使众生免受屠戮,此乃莫大功德,今虽不才,希望兄长能接受我代替天下苍生向您一拜。”
镇元非常高兴,又迅速将金蝉扶起,说:“为兄敢受天下苍生一拜,却不敢受贤弟行礼。”
金蝉不解,道:“此话怎讲?”
于是,领着金蝉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一个树桩前,指着被绑在上面的初尘说道:“此子除妖不利在先,却又违抗师命,对贵客行凶,甚至对我举剑相向,实数大逆不道。而这一切全因我教导无方,又怎敢受贤弟礼遇?”
金蝉道了声佛号,说:“五庄观立派之久,天下皆知;兄长教徒甚严,我亦耳闻。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此子却阵前逞凶,想是迷了心窍,失了心智,未必成心之过。”
镇元点头道:“贤弟可知此子缘何失了心智?”
金蝉诧异:“愿闻其详。”
镇元把金蝉带到一无人之处,又从袖里掏出被打断的半根菩提树枝做的棍子,递给金蝉,问:“贤弟可识得此物否?”
金蝉端详了一番,道:“此物乃是佛祖开悟时的那棵菩提树的树枝,我曾将它折下来做成棍子赠给友人。”
见金蝉并未隐瞒,镇元便说道:“佛祖在开悟时,遍舍七情六欲,爱恨情仇,而那舍弃的种种情感,都依附在了那菩提树上。树是生的,所以这些情感在其中运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这枝是死的,封印在里面的七情六欲便会通过某种方式释放出去。”
又指着初尘说:“此子就是被这棍子数次击中,难以驾驭这种强烈的情绪,所以铸下大错。我知你那友人处尚有一根,所以要劝你勿必将它收藏好,以免犯反受其害。”
金蝉并不知道这棍竟然会导致这种后果,于是连连答应,又请镇元毁掉已经断开的那根,镇元也答应下来。
既然知道那初尘不是有意,金蝉便为他求情,希望镇元能够网开一面。
镇元却不认为,道:“我五庄观的规矩,众弟子都是知道的;此子阵前行凶,五庄观众人也都看见了。今若不惩治,以后每个人都以‘失了心智’为借口对我拔剑相向,难道我也要每一个都饶恕吗?此间有道亦有法,道法皆失,如何保得?”
没想到金蝉深施一礼,头都快碰到膝盖了,方才说道:“事已至此,我亦有罪。如果兄长要惩治他们,就请先惩罚我吧!”
镇元意识到了金蝉的真正意思,道:“你莫非是要为那些‘妖’求情?”
金蝉低头说道:“它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因没有得到正确的教化,上天既有好生之德,希望兄长慈悲,能饶他们一条性命,放它们去吧!”
镇元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说:“贤弟,你当知道,妖和兽的思想是一样的,他们的思想里没有‘道’,只有弱肉强食,这是骨子里带的,不是靠教化就能弥补的!”
金蝉抬头说道:“但我也是妖!难道兄长因为与我交往为耻吗?”
“但你至少有一副人身啊!就算要弥补教化,也得等到...”
“若我不是呢??若我不是人身,若我不是佛祖的二弟子,兄长还肯称我一声‘贤弟’吗?”
金蝉的话让镇元顿时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数息之间,镇元闭目长叹:“你曾说‘灵生因缘至,道起天地开。’我以为你笃信‘因缘’,如今看来,倒也心存迷茫。”
金蝉道:“我去过各处,凡所到之处,众人赞举,众妖艳羡。但我十分清楚,出身虽然无法拒绝,但是善恶确实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他们不了解‘道’,我就传授给他们,如果他们不了解‘善’,我就教导他们。但若认为自己既然是妖,作恶就是必然,而放弃行善,那我绝不认同!”
镇元闭目不语,过了很久才说:“也罢,今日你既然为他们说情,我也不是不能如你所愿。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既然替它们求情,那么就应当代他们受过!”
于是命众人将金蝉捆上木桩,众人不敢行动,金蝉便径自走到木桩前,又用法术将自己捆起来。
镇元命弟子将七星龙皮鞭取来,拿着鞭子走到金蝉面前,作势要打。
正此时,白毛鼠和狼妖来到五庄观,见状连忙冲上去,却被众弟子拦住。
镇元道:“他既然主动为众妖承担罪责,那么就要替它们受罚,这是天理,怨不得我。”
说完,对着金蝉连打了三鞭。鞭子的力量很大,将地面抽出了裂痕,将树桩震得粉碎。
直惹得狼妖惊叫连连,白毛鼠涕泪交加。
然金蝉有金身护体,三鞭下去,衣服虽是破碎不堪,肉身却丝毫未损。
镇元打完了三鞭,便收起鞭子,背对着金蝉。
金蝉再向镇元拜谢,镇元便又命人将其他一干妖众悉数放了。
被搭救的众妖向金蝉叩头谢恩,金蝉指着镇元说:“你们获救全靠镇元大仙仁慈,若不是他肯给你们一个向善的机会,你们怎得走脱?”
众妖又要向镇元磕头。
镇元依旧背对着他们站着,抬手打断众人道:“不必,我不是什么大仙,但那金蝉子当是个大佛。只可惜我这道观太小,怕委屈了诸位在此瞻仰,还请另寻别处供奉。”
见镇元已下逐客令,金蝉便不好再留,便又向镇元深施一礼,道:“今番多蒙大仙恩德,望日后有缘,能得报偿。”
镇元仰天长叹,终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话,只道:“念在你我以往情分上,我须告知于你。你此行所为,不过传教成仙。你心性纯良,轻信于人,若是过分接近那些妖物,只恐你早晚有一天,必遭它们毒手!”
金蝉又再拜,道:“便如此,那只能说明我的教导是失败的,那么这也只当是我该承受的责罚!”
镇元又转过身去,不再言语,金蝉便带着众妖离开了五庄观。
即离,镇元从袖中取出那半截菩提树枝,却道:“便是我修炼千万年,今日却仍被此物所惑,失了教化(金蝉)之心...”于是将那树枝扔到地上,以法术焚烧,直至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