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郎面无表情的扫了张翠柳一眼,和裴齐离开厅堂往书房走去。
张翠柳不等余采薇开口,便自己走进了厅堂,顺手关上了门,阻止屋里暖气外泄。
倒不是她多细心体贴,纯粹是自己冒着风雪走过来冷了,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倍感舒适。
“大郎娘,我给你家买了筐鸡蛋。”
张翠柳把鸡蛋放在余采薇手边的茶几上,坐在她下首边的椅子,离的近些好说话。
余采薇寡淡的看着张翠柳:“有事说事,我家不缺鸡蛋,一会带回去。”
“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是我们家不对,我是特地过来给你赔礼的,大郎娘你大人大量,就别跟我们家计较了。”
余采薇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张翠柳会真心实意过来赔礼道歉。
虽然她鲜少去大槐树下听闲话,却也知道村里有个小团体,以张翠柳陈香为首,加上之前被开除的一些作坊女工,没事凑在一起没少编排她。
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
余采薇不甚在意,只要别在她面前逼逼叨叨,还不能让臭鱼烂虾们过个嘴瘾?
“所以你没别的事情了,只是来赔礼道歉的?”
“是,大郎娘你”
余采薇打断张翠柳:“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知道什么了?
张翠柳还没开始说自己的事情,就要她回去,怎么可能!
“不是,大郎娘,你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我啊?”
余采薇笑不达眼底,直叫张翠柳冷不丁的打激灵,好像自己被她里里外外彻底看穿一般。
“你曾经对我的那些伤害,是一筐鸡蛋能得到原谅的?”
张翠柳知道余采薇不会轻易与她和解,这个贱人小肚鸡肠的很!
“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的错,你要是不解气,那就打我两下,我保证不还手。”
余采薇噗呲一笑,让张翠柳有些看不懂她在笑什么。
“何须这般忍气吞声?我们两家的关系是可以和解的?张氏,同为妇人,名节意味着什么你最清楚不过,将我们的位置对换一下,如今你可会原谅我?”
余采薇已经没有了原主本身的情绪,许是她彻彻底底占据了这个身体,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余采薇’。
可即便不再有原主的情绪,她也有原主的全部记忆。
那般知书达理又柔弱的一个妇人,在名节大为天的世界,先被夫家和离赶走,吃不饱穿不暖活的苟延残喘,再被污蔑耐不住寂寞勾引男人,因为这些腌臜事,原主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深人静时,泪湿枕巾。
原主心里一直都有死志,却又为了四个孩子,苦苦挣扎,那么艰难痛苦的活着。
流言蜚语,在高度文明的现代一样有杀伤力,何况是封建的未开化时代?
能原谅张翠柳的,只有原主,余采薇没资格!
可原主已死,所以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张翠柳。
“我那会也是误会了你和离之后想找个男人傍身。”
余采薇讥讽道:“即便我要找个男人傍身,也瞧不上你家林大壮。他有什么?样貌?财富?品性?还是我图他不讲卫生有口臭,人没到跟前,口气先到跟前?”
余采薇一点不觉得张翠柳意识到自己是误会,而是有求于她,不得不对她虚与委蛇。
那么是什么能让张翠柳这般低声下气的呢?
房契吧?
张翠柳的脸色无比难看,差点没忍住一巴掌甩了过去。
她家林大壮怎么就被余采薇损的一无是处了?她就觉得自家男人很好。年轻时也是个俊小伙,年纪大了才邋遢一点,乡下男人不修边幅不是很正常?
“大壮也没你说的这么难听。”张翠柳咬牙挤出几个字。
余采薇声音里满是轻蔑:“那是你觉得,再说一次,我余采薇再不济,也看不上你家林大壮那种货色。言尽于此,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家也要歇下了。”
张翠柳见余采薇再次赶人,压下心头愤怒,言归正传道:“我是还有点别的事情,我想拿回房契。”
余采薇就知道是因为这个,懒散的靠着椅背:“房契和欠条随时都可以还给你,但是四两银子你带来了吗?”
张翠柳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家里种莲藕确实是赚了点,可是大壮去充军,莲藕那会也没有收成,我借了不少银子买粮”
余采薇再次打断张翠柳:“借了十几两银子买粮?不嫌撑得慌?”
张翠柳借钱买粮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就算真的借了,撑到莲藕采收也花不了那么多,在她面前哭什么穷?
张翠柳面露难色:“肯定没借那么多,这不是听说你开办了书院,明年我还想把老幺送过去读书,要是还给你四两银子,明年日子咋过?”
余采薇不近人情道:“那是你家的事情,与我何干?”
“你能救那么多不认识的流民,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为啥要这么咄咄逼人?你家又不缺这点银子,何必和我一个无依无靠的贫苦妇人过不去?”
类似的话余采薇在老杨家听了太多太多。
曾经一家人,所以她要帮寸老杨家,不帮便是罪。
一个村的,所以她连不对付的人也要帮寸,不帮便是罪。
因为贫穷,所以她有钱就得帮寸,不然还是罪!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帮这些一直伤害她的人?
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们是一个村的,却也是一个村的冤家,我不是观世音菩萨,不会对你乐善好施。还有,你的贫穷非我造成,相反,如果我的心再狠一点,坚持不要你家莲藕,可能你现在饭都吃不上。你需记住,我不欠你。”
余采薇这副态度,是不想还她的房契?
张翠柳演不下去了,不再装可怜,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怒目瞪着余采薇:“我已经放下面子给你赔礼道歉,你还想咋地?”
余采薇好笑的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让你放下面子了?我要是只是四两银子,你的面子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