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芙蓉吸了吸鼻子,头依旧埋在膝盖里:“你是男子,女子咋比的了?男子做错了事,别人只会笑谈几句,没人会较真一直记着,女子若是犯了错,便是奇耻大辱,要跟随她一辈子。”
“干啥纠结别人咋看?难道别人高看你几眼,还能让你多长两块肉咋地?”
“和你说了也不懂!”
二狗子摸了摸后脑勺,他不太会安慰人,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怎么劝,别口的说:“反正我觉得你并不是坏姑娘就是了,我一点都不嫌弃你。”
石芙蓉愣怔了下,缓缓抬起头看向二狗子。
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双十左右,吊儿郎当的,却长了一双格外明亮纯净的眼眸,性子开朗乐观爱笑,咧嘴时能看到一口白牙。
“你......真的不嫌弃我?”
二狗子无比真诚:“当然不嫌弃,我跟你说,名声这东西吧,有了最好,没有了也不能太较劲,总归不能靠着名声活下去不是?我们是从北境过来的流民,翻山越岭,长途奔波才到洛州,带的钱财和粮食被人抢的抢,偷的偷,你说我们靠什么活下来的?”
石芙蓉只知道二狗子一群人是流民,其它的事情并不了解,余采薇似乎也有意隐瞒,对这群的人过往从不与人道。
“乞讨?”
“乞讨也有,但是靠着乞讨,我们很多人都被饿死了,北境打仗,粮食紧缺,一路过来途经的全是北部贫瘠城镇,能乞讨到的粮食有限。”
“那你们咋活下来的?”
二狗子咧嘴一笑,说的毫无负担:“抢啊,不过我们没抢过贫困百姓,只会抢镇上的粮铺,到了白石镇,我因为抢劫粮栈被抓,是余婶子向粮栈求情,他们才放过我的。”
石芙蓉心生同情:“原来你们也这么不容易。”
“我们为了逃避战乱成了流民,很多人知道我们的情况后,鄙夷我们没有拿起长枪和北狄人拼个你死我活,反而选择抛弃家园逃跑,纷纷冲我们吐口水,扔石头,要是我们那么在乎名声,早就被那些唾沫星子淹死了。”
“你们一起出来的壮丁也不少吧?为什么不”
石芙蓉问到一半住了口,谁不怕死呢?
此番征兵,多少人为了不上战场选择带着全家逃跑,更甚有一家子几个男丁为了推彼此出去,机关算尽,反目成仇。
无非是大家都惜命,想活下去,却少了一份保家卫国的赤子心。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二狗子等人选择跑路又有什么奇怪?
二狗子说:“北狄人打过来,见城就屠,见人就杀,凶残至极,令百姓闻风丧胆,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跑。离开家乡后,我们才开始反思,家园被北狄践踏,亲人被屠杀,我们选择苟且真的是对吗?可那个时候我们无法再返回,因为当时的沙河镇已经被北狄占领,而我们中老弱妇孺占据大半,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许是石芙蓉更容易和自己同样可怜的人共鸣吧,手下意识放在了二狗子的手臂上,轻声安慰说:“我们大夏是泱泱大国,北狄只是部落组成的乌合之众,我们早晚会战胜,你们一定可以重回故乡。”
二狗子诧异低头看着放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纤玉手,真真好看极了,明明是一双干活的手,却是白皙如玉,嫩如柔荑。
二狗子咧嘴笑着和石芙蓉互相安慰:“扯远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能把名声看的太重要,不然像我们这样如蝼蚁一般的人咋活呢?”
石芙蓉微微点头,和二狗子聊了会,因为被孤立而无限放大的低落似乎缓解了许多。
“你叫芙蓉对吧?我叫二狗子,我们都在余婶子家干活,也算是朋友吧?”
石芙蓉再次点点头。
二狗子承诺说:“既然是朋友,以后你不开心了就来找我,要是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教训那些长舌妇。”
石芙蓉轻轻笑了起来,笑的分外好看,让二狗子有些看呆。
杨志才家里。
花小桃把夏季里卖黑夹子的钱,和杨志才存下来的工钱全部放在一块数了数,有十六两多。
当时买林广宇家的宅子只给了二两,这几个月还了四两,还欠九两。
本来计算要明年才能还上,但是杨志才在酒坊能吃苦耐劳,卯足了劲的干活,工钱不少拿。
花小桃卖黑夹子也赚了不少,加上一亩地的莲藕卖了三两多点,可以提前把买宅子的钱还上了。
杨志才提着节礼回来,东西放在门口,把重阳糕给杨涛:“拿去吃,要分成四份,谁也不许多吃。”
花小桃天天去抓黑夹子,能带着抓不少鱼、泥鳅、黄鳝什么的。个头小的,或者快死了的,就留在家里吃,伙食改善了不止一星半点。
孩子们不那么嘴馋,便也不怎么护食,杨涛拿了两包重阳糕直接给了丹娘一包,自己和杨浪两个分吃一包,杨风还在咿咿呀呀学说话的阶段,吃不了这种又甜又干巴的东西。
丹娘很懂事,自己只拿了一块重阳糕,给慧娘拿了两块,然后把油纸包递给杨志才:“我吃一块,五妹妹吃两块,剩下的给六伯和六伯娘吃。”
慧娘看了看丹娘手里的一大包重阳糕,有心想要再多拿两块,又怕六伯娘不高兴,不敢说。
花小桃把准备好还的钱塞进荷包,剩下的重新放进装衣服的大木箱子里,接口说:“算你这个丫头有点良心。”
杨志才心疼两个没爹没娘的小丫头,说:“六伯和六伯娘是大人,不爱吃重阳糕,你们多吃点。”
花小桃走到门口,伸手就把丹娘手里的油纸包给夺了下来:“我咋不爱吃重阳糕了?”
杨志才无奈看了花小桃一眼。
其实花小桃对丹娘慧娘还算不错,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她们都能跟着一起吃。
只是花小桃偏心也是真的,一切以自家三个孩子为主,分到丹娘慧娘手里的并不多。
即便这样,丹娘慧娘也没有怨言,在老杨家她们别说跟着一起少吃点,便是摸一摸都不能,顶多闻个味。
现在她们有新衣服穿,每天都能吃饱饭,偶尔还能打个牙祭。
饭桌虽然不大,她们却从未被分到小桌吃饭。
六伯娘可能凶了一些,却很少会动手打她们,也从不骂她们赔钱货。
她们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六伯和六伯娘的孩子,六伯娘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至少,她们的亲生母亲并没有六伯娘对她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