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川流不息。
田间农人劳作。
秦寒坐在河边的大树下,背靠树干,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目光发散。
黄三刀的经历让他看到了自己,
拿去黄三刀霉运的那一刻,就等于拿走了对方的依仗。
放在自己身上,就仿佛拿走了灰老,拿走了一切的先知先觉。
那么莫说有如今的成就了,怕是这辈子能不能走出永生世界都是个未知数。
比起得不到,拿走一切才最可怕。
拿走了皇位的帝王,拿走了家财的富商,拿走了资质的天才。
抉择之间,有大恐怖。
此举又如壮士断腕,
说来轻巧,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这一刻,
秦寒的心,同样产生了一丝恐惧。
“杀掉心底的恐惧,能够有勇气面对一切,能够有勇气做到一切事情,这便是心境圆满吗?”
他的目光越飘越远,
自从参悟心境以来,
逢事必琢磨,
逢人必观察。
经常以身代之。
经常三省其身。
自洽、无上之勇、心如明镜、明心见性、克己守正等等等等,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看似有理的方法,
都没能让心境真正的圆满。
反而越来越乱。
心烦意乱之下,
秦寒猛然起身,
摄取一块石块往河水中一扔,
但见一串水漂出现,
轻松划过对面。
旁边站岗的小金顿时开心的数着,
“一、二、三……五十!”
“主人,您好厉害啊,一次划了五十个。”
“很棒!”
小金的话,让秦寒烦闷的心忽然放松了一丝。
“嗐,不想了,走,我们回去看看。”
“也不知道嬴邪前辈的宝刀锻造到哪一步了。”
三人并肩而行。
不多时便进入了丛林深处。
快来到湖边时,
远远的便传来叮当的打铁之声。
转过一棵树,就见依旧赤膊的嬴邪正奋力打铁。
砧台上摆着一柄已然成型的刀胚,
看起来距离功成,已经不远了。
秦寒:“嬴前辈,案子已经断完,卷宗在此。”
小金递了一个储物袋放在了砧台旁边。
嬴邪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淡淡道:“不用看了,阁下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欺瞒老夫。”
小金:“那肯定了,我家主人做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一点不打折扣。”
嬴邪居然没有反驳,
“你的事情做完了,但老夫的事情还需要几百年时间。”
“等做好了自会去喊你们。”
“现在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秦寒看向小金两人,“你们四处转转,我跟前辈有话要说。”
两人哦了一声,并肩离去。
待四下无人,
嬴邪居然先开口了,
“为了心境?”
秦寒:“前辈都知道了?”
嬴邪:“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老夫让你断案的用意。”
“日久见人心,伪装的再好的人,也逃不过旷日持久的观察。”
“老夫早就相信,你来此处最大的目的便是历练。”
“何况,似你这般的气运,也不至于为了仨瓜俩枣去算计嫂夫人他们。”
“只可惜,嫂夫人到现在也看不透这点,一直带着明哲住在附近,刚才知道你回来了,又缩到屋里了。”
秦寒:“大夫人怕我大过怕您,不过等我走后,她最怕的反倒是您了。”
嬴邪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住在我这总比面对你这个神秘人要安全。”
“不管怎么说,我和空皇之间的仇怨在前,嫂夫人这么做,老夫理解。”
“秦寒,若不是看了你数百年的经历,就凭你方才那几句话,老夫甚至都怀疑你在挑拨离间。”
秦寒:“想到这些都说了,也没想这么多。”
嬴邪:“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秦寒摇头,“还请前辈赐教。”
嬴邪:“你最大的问题是,喜欢钻研,学习。”
“不同于苦修者性质的钻研学习,你任何地方都想去观察,去学习,去吸取。”
“学术性的东西,学多了也无所谓,毕竟核心是固定的。”
“但道理、道德,人性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学习一名强者,你会受益,学习十名强者,你就会混乱。”
“而你呢,无论强者弱者,只要认为有理,就下意识去学,去深究。”
“学到最后,你的脑中将会一团乱麻。”
“嫉恶如仇铁面无私的思想和顾全大局不拘小节的思想可以辩证统一吗?”
“若再加上各种道德、礼仪、民俗,又能统一自洽吗?”
秦寒皱了皱眉:“似乎不能。”
嬴邪道:“世间压根就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更没有所谓的道德礼法可言。”
“很多东西都是别人制定的,你加一个,他加一个。”
“你说你的有理,他说他的有理。”
“一百个界域甚至有一百套不同的道德礼法规则。”
“你岂能学得完?”
“又岂能通的了?”
“思想就是个无底洞,你妄想处处完美,最终也只会徒劳无功。”
“你很聪慧,该懂得道理你都懂。”
“心之所以没有圆满,其本质便是受到了影响。”
“你坐下后,会忍不住琢磨各种心境问题,起身后又会去观察外界的思想流转。”
“时时处处在变动的思想,岂有圆满的道理。”
秦寒闻言,神色一怔,
这一次,仿佛真的抓到了一个线头。
嬴邪扫了他一眼,
伸手拿出了一个崭新的鱼竿,
“拿着他去湖边垂钓万界。”
“垂钓乃是一种可以静心的方法。”
“什么时候你心如止水了,你的心就会彻底圆满。”
秦寒一听,眼神猛然变得发亮,
“前辈所言甚是,气运的核心便是心想事成,心动了,气运自然会跟着变动。”
“若是心不动,气运自然也不会动。”
“等我什么东西都钓不上来的时候,就说明我彻底圆满了。”
“这么多年行走世间,还不如嬴前辈您这一席话。”
“晚辈受教了。”
郑重的接过鱼竿,
秦寒顿时唏嘘,“这鱼竿如此精致,其质量堪比中等至宝。”
“看来前辈早就为晚辈准备好了一切。”
“大恩不言谢,等晚辈功行圆满再来谢您。”
说着,拿着鱼竿便往湖边走。
嬴邪脸色一直带着孺子可教的笑容,
内心却有些懵,
明明是他馋材料,故意找个借口让这小子垂钓。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被这小子看穿,
谁知这小子居然自己脑补了这么多。
树林里,
小金一拳头砸在大树上,
“我就说没有我们不行吧,主人又上了那老头的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