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韶问其名氏,客曰:“我号通明,专向尘世为吉人报善信者。”拱手别去。
初,陶侃为母湛卒,欲营葬而无吉地。家中失去一牛,仆人寻之,路见一老翁,指曰:“汝家主寻善脉,前山牛眠处,下有真穴,当位极人臣。”仆牵牛记地,归告。侃即葬母于此。
老翁乃朱提郡郭志生,少得导引延年。元初间,须弥女吏戚逍遥来游南土,以道法授之,精通地理,更喻天机,游世已四百年,如五十许人。有短卷书二箧,常负之而行。复欲东游,上成公石坦,为道伴王烈、嵇康,往南海会鲍靓,故来相寻,因遇志生。言及侃事,述其品行,成石曰:“盍往视之?”侃庐于墓,忽有二客来吊,不言姓名,化双鹤冲起,州里异之,谓其孝感神人。
是冬,汉还怀愍梓宫,奉迎归葬。
戊寅夏五月,汉螽斯则百堂灾,烧杀聪二十一子。又鬼哭于光极殿,雨血平阳,广数十里。聪忧恐而殂。粲即位,靳准为大将军。五后皆少艾,粲并烝之。准谋诛粲,自称汉天王。呼延晏报于曜,发兵至赤壁,诸将劝曜即位。石勒会讨。曜斩准。张宾劝勒修汉陵,收粲葬之。曜授勒太宰,进赵王。
巳卯十一月,日夜出,高三丈馀。曜还都长安,立羊妃为后,子熙为太子。建汉宗庙,追尊谌为孝光皇帝,崔为光烈皇后。曜长子彻,年十岁,长十尺五寸。既长,善射骁捷,没于别部,始归,封永安王。立管涔王庙,建武侯祠,渊宗支谓曜弃我宗统。五部异志,曜惧,即以冒顿配天,改国号赵,诸胡始安。
勒与曜绝,称大赵天王,改元大赦。张宾为大执法,石虎爵中山公,敕用中国衣冠,俨然可观。
帝在江东,王氏同心翼载,敦摅征讨。导专机务,时语曰:“王与马,共天下。”九月,有妖星现于豫州分野。逖曰:“为我也。”俄卒于雍丘。诏逖弟约代领。郭璞有徒陈训,在都见妖星起,谓人曰:“西北有兵权者,当暴死三人。”时代王郁律为其弟贺傉杀死,自立。张实亦被妖人所害,弟茂代抚凉州。
壬午正月朔,雪下三尺,人畜冻死无算。有言陈训先识,帝宣入问之。训惧王氏权贵,但云陛下大振乾纲。帝哂其迂,改元永昌。训退见师璞曰:“尔不经言阴胜于阳,有臣犯君之象,使王氏知警也。”
璞因母死居忧,卜葬于暨阳,近河漫水百许步。友人王用谓曰:“他日洪水漂荡,母骸为鱼矣。”璞曰:“卿何我忧,不久当为陆。”未几,忽推沙壅涨,去墓十里皆为桑田。用始服神鉴,因求其择地葬父,璞教葬于庄外东陵。
帝闻璞为人择葬,常微行伺察,见王氏墓,谒用曰:“何以葬龙角,法当族灭。”
用曰:“璞云是龙耳,当致天子。”
帝讶曰:“出天子耶?”
用曰:“能致来闻耳。”
帝异其效,召璞为尚书郎,命璞寻地。璞曰:“江南吉地,无如鸡笼山阳。”命营建寿陵。
帝问曰:“卿之吉穴何处?”
璞曰:“得葬玄武湖中足矣。”
怪问:“何利而欲沉葬?”
璞曰:“臣博后世浮名耳。”璞言建安一山有异气,帝命凿之,朝凿而暮合。一日,忽有双白鹤飞鸣翔去。
帝问璞术从来,璞曰:“郭公。虽罄囊相授,然其道行高远,未易窥也。”
帝曰:“安在?”
璞曰:“前招南行避乱,时臣为妻聘未娶,不得随行,公艴然。闻隐于馀杭天柱山,或于桐庐大壁岩寄迹。”帝令用意体问。
文举初客河东,辛未洛阳陷,因避地终南。遇同门梁谌,共购丹砂,作丹为饵。谌字考成,扶风道士也。
元康间,郑思远、传凌、白仲都同游雍、梁。谌奉思远于楼观,师事之,受其咒符。后思远南去,传白东还,谌独于雍、凉演符施治,精究阴阳。
永兴二年,老君命尹轨下降楼观,授炼炁隐形法及水石还丹术。谌遂携一二得意门人隐终南,食气吞符,安闲自在。适文举来,广索砂修合,丹成,能飞行变化,目能视地中物,耳能听百里声。
一日谓门人曰:“有友人召我于南峰。”辞别文举,顶冠整衣而出,忽云气迷绕,不见其形,惟闻鼓吹音从空升去。
文举南行入吴,自称郭翁,始居大涤山,恒着鹿裘葛巾。尝有一虎至岩前,张口向翁,若有所告。视其喉间有横骨,乃以手探去之,虎摆尾而去。
明旦,置一鹿以报,命将去,复衔一卷书至,阅是围棋局势。揣摩未几,弈理精熟,招山翁逸叟与弈,竟无敌者。虎常驯扰于左右。
出山,虎必随焉。入城市,俯首贴耳,或以书策置背,负之而行。翁采木实竹叶,贸盐米以自供,置筐中,虎负随之。食无馀谷,所用苟足,即驱虎负箬叶出市易钱,辄恤穷匮。归则与侣伴弈于石上。
时谢雅坚、张兆期、孙登诸人在石室山,闻郭翁高手,慕而造访。翁偶出游馀杭,谢、张携棋追至求教,共弈于天柱山顶。二人始受饶四子,各弈二局,后日复会,即分先争胜,谢、张或有约不来,翁即策杖至石室寻斗。
由是三家鼎峙,轮流交弈。采樵者多见之,闻有旨访求,往告州守,言一七旬翁,居大壁山,傍树结庐,苫覆其上,虎狼出没,翁独无恙,反与一虎为伴,申报。司空导备安车迎至京,朝士聚观如堵。翁颓然箕踞,旁若无人。周迎问曰:“猛兽为暴,先生独不畏乎?”
翁曰:“人无害兽之心,虎无伤人之意。”
叹曰:“未见其才,已知其德。”
帝延坐问曰:“先生驯虎有术耶?”
对曰:“自然耳,何以术为?抚我则后,虎犹民也,虐我则仇,民犹虎也。理民与驯虎,亦何异哉!”
帝嘉其言,欲官之,不愿,赐第于西园奉养。
温峤往,则曰:“先生安独无情乎?”
答曰:“情由忆生,不忆故无情。”峤拜服。
郭璞进见,谢不从之罪。翁曰:“子何欲心大胜,恐不令终。”仍语以禳灾魇胜之术。
时周凯、庾亮、桓彝、刘惔好谈易理,善究玄机,皆以师礼事翁。璞与彝友善,彝每造之,虽在妇间,便自相见。值岁除,璞禳灯知来年有大难。至正月,欲行掩禳,谓彝曰:“卿来,他处自可,但不可厕上相寻。”彝笑而去。
旦日,彝饮大醉,诣璞家,遍寻不见,径至厕,窃见璞裸身披发,衔刀设酸。璞举首大惊,抚心出见曰:“天命难逃也!嘱卿勿来,岂但祸我,卿亦不免。”
彝悔曰:“为酒误矣!”歔欷别去。
璞初至金陵,相其地曰:“千年后,当出真命帝王。”
诸徒问曰:“得与今上相比乎?”
璞笑曰:“得天下名正,华夷无间,是为真命。”
璞泛太湖,登洞庭,长叹曰:“灵秀萃此,踵发三教之史臣,山林之迁、固。”
诸徒曰:“此或老庄之流欤?”
璞曰:“古今虽殊,心志则一。”
复至钱塘曰:“五百年后,其间霸者倡业,王者偏安。”
徒问之,璞曰:“霸若知命之桓文,王若苟安之东晋也。”
璞闻江右张氏世号天师,戏曰:“彼为天师,吾曷不得为地师乎?”
至鄱阳访之,入龙虎山,周视万峰拱翠,登临俯首,白云低,众水合流,到户溯流七百里。璞指而讶曰:“洵有大福德者能当之。然非徒委山川,当观其人如何。”
第四代师张盛,不受魏爵,携剑印经箓,自汉中还鄱阳,得祖天师玄坛及丹灶故址,即其地为居。
遇三元日,自升坛传箓,以授学道之士,动千馀人,阐为科范,率以为常。泰始初,付法长子昭成示化。不逾年,复在广西贺州为广王设法,临去曰:
西蜀鹤鸣,东吴龙虎。
功行既成,再游南土。
昭成每端坐一室,出神数百里,知璞入山,即邀游山坞,虎豹伏而让路。璞惊羡曰:“真法派也。”告回吴郡。
句容许迈闻璞善卜,求决终身。璞为卜之,遇泰之初爻,断曰:“君元吉自天,非屈于仕途者。宜学升遐之道,可得亲系异人提领。”迈久知族伯许逊得神仙术,但其踪迹不定。闻鲍靓有道,隐迹南海,欲往候之,以亲老无依,未能远适,且回家奉侍。
司空导惧兄敦将作祸乱,无计止过,欲邀璞至家卜问,恐彰其事,乃请游郊外,设醴秦淮滨,屏左右告之。璞筮曰:“淮水绝,王氏灭,公无虑焉,所虑在仆尔。”导令筮江东气数。璞曰:“江东分王三百年,复与中国合。”
璞雅重曹人颜含才品,怜其沉困,尝欲为筮其前程。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
含兄畿客死,嫂樊梦畿曰:“为庸医所误,命未应死,可急开棺。”
嫂语于翁姑,举家持疑,含时尚少,力请父发棺,见余息尚喘。含独旦夕营视,足不出户者十三年,畿气始绝。含复尽礼殡葬。
嫂痛夫亡,双目失明,医言必得蚒蛇胆可疗。含力求不得,有童子授一囊。童化青鸟飞去。含启验,乃蛇胆也,点目复明。因避乱江东。邓攸称疾,周表含代之。
攸妻为纳一妾,讯是攸甥,攸善嫁之,不复蓄妾。鲍靓入觐,闻攸还,晤言奠事。攸至舆县领归。靓亦家于丹阳。
后赵张宾卒,有弟子高诩、黄泓、徐光等。高、黄遁入燕云,勒使光略徐州,以淮为境。
王敦久怀异志,举兵至石头,诏加为丞相,都督中外。敦还武昌,以祖纳为军谘祭酒。纳少孤贫,自炊爨养母。帝尝命修晋史。弟约镇豫州,边地多叛,闻吴兴长城戴洋善风角,有才识,召为中兴军。
洋年十二病死,五日而苏,云:“天使为酒藏吏,授符录,给吏从幡旄,引上蓬莱、昆仑、积石、太室、衡、庐、恒山等处,既而遣归,逢一老父,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及长,遂妙解占候,无不奇验。
壬午四年,有大风起自东南,飞沙断木,洋谓约曰:“今冬初,必有贼到谯城,宜备之。”主簿王振以洋惑众,宜收狱治罪,约从之,禁五十日,绝其饮食不死。
约知有神术,令释之,欲斩振。洋曰:“振不识风角,非有他也。”振往日饥垂死,洋养活之,尚自遗忘,夫处富贵而不弃贫贱者,盖甚难也。至十月,后赵国谯,约御之不克,退屯寿春,始信洋言。
洋曾师渔阳凤纲。纲闻昔有韩众王真服菖蒲根,王驾服柏子仁,赵瞿服松脂,任子季服茯苓,赵他子服桂,移门子服五味,林子明服水,阳陵子服远志,杜子微服天门冬,俱造长生之域。纲独采百草花,以水渍封沉之。自正月至九月,煎九火,埋之百日,卒死者,以纳口中,皆活。纲常服此药,至数百岁不老,后入地肺山仙去。
司空导有疾,闻洋风角之善于寿春,召至问之,洋曰:“君侯本命在申,金为土,使之主而于申上,石头立冶,火光照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煎,以故受疾耳。若能迁乔,则病差矣。”导即移居东府,果愈。
是秋,宣郡有一物,大如水牛,灰色,四脚类象,胸前尾上皆白,爪长力大而迟钝,至城下,忽不见。郭璞闻而筮之曰:“此名驴羸,其形两类,为子午相冲之象,当主国有大丧。”帝为外寇内难,忧积而崩。太子绍立。
癸未,改元太守,立庾氏为后,导为大司徒。以郗鉴镇合肥。敦忌之,表为尚书令,征还,敦留而不遣。鉴举止自若,遂放还。鉴孤贫力耕,以儒雅称。值岁饥,乡人邀食,有兄子迈、外甥周翼,每携就食,嫌恶之。鉴独往,以饭置两颊,还哺二子。时鉴面折敦,声名籍甚。
太守二年,敦复起兵为乱。帝微行窥其垒。敦以疾昼寝,梦红日环其营,惊令出追不及。请温峤为司马。峤谬为勤敬,悉知其谋,以计脱归。敦更邀郭璞,璞遂往会。时许逊、吴猛二君知敦谋逆,欲规止之,兵次慈湖。二君往谒,璞因与俱见,敦喜而延饮。
二君起如厕,敦密迎问曰:“孤梦将一木破天,欲禅帝位,果乎?”
吴君曰:“木上破天,是未字也。公其未可妄动。”敦色变。复入坐,问璞曰:“吾昨梦在石头城外,扶犁而耕于江中,卿为占之。”璞筮曰:
大江扶犁耕,耕亦自不成。
反亦无所成,何不息此心。
敦问:“吾寿几何?”
璞曰:“明公若起事,祸必不久。”
敦怒曰:“卿寿几何?”
璞曰“命尽今日日中。”敦令武士执斩之。
璞谓行刑者伍伯曰:“曾记十三岁时,于栅塘脱袍与汝,言吾命应死于汝手乎?汝可用吾刀,然吾必死于双柏下。”
吴、许见擒璞出刑,乃举杯掷地,化二白鹤,飞绕梁间。敦举目观之,二君即于座中隐去。
璞既斩,伍伯收殡。
后三日,南州市人见璞货其平生服饰与相识者,曰:“吾已为水仙伯矣。”
有人告敦,敦不信,开棺惟有短杖膝琴,始悟其尸解去。其子鉴乞收琴杖,葬玄武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