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欲望
心如死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一个词语，而不是确切的感受，真正体会过这种感受的人并不多。当人处于这种状态时，世间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与人无关，除了自主的呼吸和心跳之外，甚至连眼皮都不愿意动一下，原本彩色的世界也变成了黑白色，到处充满了灰暗，若是自身没有力量走出来，也没有外力干预，人的思想最终会打成死结，轻则变成精神病，重则可能会想不开自杀。
现代的年轻人整天在外拼搏，年轻气盛，心思单纯，相对稚嫩的心灵很容易受到伤害，家是最好的疗伤圣地，无论怎样，父母永远是他们心中最后的那片净土。
小白的老家是四川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庄，单论风景绝不比“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杭差，甚至在原生态方面要远远超出苏杭，让人看到一眼后就有想在这儿定居的想法。
想法归想法，现实是现实，一个现代城里人想要在宁静的小山村定居几乎是不可能的，社会圈子、工作、自我价值的实现、下一代的教育、养老、医疗等等由生到死的诸多现实问题把人牢牢地拴在大城市。
小白的父母是淳朴的当地人，几乎这辈子都没走出过村庄，偶尔去一趟城市算是见见世面，两人话不多，淳朴的笑容里透出一丝哀伤。他们不懂得城市人的规矩，也没有城市人那么多市侩，甚至连脸上的皱纹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小白母亲的脸上还有一道半月牙的伤痕，伤口还有些发红，显然是刚刚愈合不久，不知道是怎么受的伤。
小白的姑姑是名乡村教师，算是有些文化有点见识，和虞乘风、姚文媛的沟通都是由她来完成的。
小白能够跻身大城市完全是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当年上小学的时候，受到姑姑的影响，她知道只有读书一条路能够走出这座封闭的大山，也只有读书才是走向满是纷杂色彩的大世界。
小白无疑是刻苦人群中最刻苦的那一类，冬天围着奄奄一息的火炉和几个同学通宵夜读，夏天不顾蚊虫叮扰，一遍遍地做着早已破碎的试卷，从小学到初中，最后念了当地的高中，小白从来不知道第二名是什么滋味。
小白的叔叔因为某种原因官司缠身，蹲了十三年的冤狱，虽然事后得到平反，又拿到了一大笔赔偿，但身体熬完了，精神也垮了，人出来后完全不适应社会，空守着那么多的赔偿金不知道怎么花，每天的生活还和监狱一样，早早起床后却不知做什么好，最后被人骗进传销骗局，把所有的赔偿金骗完，最后从山崖跳了下去。
至此，小白对违法作恶之徒特别痛恨，发誓一定要考取一所法律大学，当一名优秀的法官，不让人世间产生冤案。
在她的努力下，在高考中作为状元考上了重点本科大学学法律，又凭借着刻苦和努力考上了最难考的司法考试，拿到了律师资格证，满以为春天到了，想不到的是，这只是职业生涯的入门，面对着同样是精英的年长律师们，她再次爆发潜力，凭借着学识和能力一步步熬到总裁助理的位置。
在《借尸还魂》一案中，小白还是青柏律师事务所老总孙青柏的助理，带着大眼镜、一头短发、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职业装，能够在青柏律师事务所这样的大所生存下来，她完全凭借的就是能力和拼劲儿。
没人想到这个身材普通、脸蛋普通的妹子是如何从小山村走到今天这步的，没人知道她背后的艰辛和眼泪，没人能想象得到这个单薄的身躯里居然隐含着那么大的能量。甚至在刘天昊等人的眼里，她只是一名很普通的助理而已，在律师这个行业里根本就不入流的小角色。
在老总孙青柏和一姐慕容雪出事后，更没人能想到她居然有实力接下律师事务所这件事是所里一些老资格的律师都不敢想象的，但她做到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知道究竟她的背景有多大，只知道这件事成了事实，她由一名助理变成了青柏事务所的老总！
奇迹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从上学时她就开始创造奇迹，一次又一次地，能买下整个事务所应该是她人生最大的一次奇迹，也是最后一次。
在她认为是人生巅峰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人世间的绝对零度，这种反差导致她对世界的认知被彻底摧毁。
虞乘风和姚文媛看到小白的时候，她紧紧地蜷缩在阴暗房间床上一角，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头发凌乱，脸色蜡黄，两腮和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凸了出来，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
房间中有一股长期不通风造成的怪味儿，还夹杂着一股屎尿的味道。家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家具除了一张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木床外，还有一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八九十年代的大屁股电视机，地上有一个盛油漆的大白塑料桶，应该是大小便用的，床边有一张破桌子，是学校淘汰的学生桌，上面放着一个铁碗、一个搪瓷碟子和一双筷子，铁碗里还有一大半米饭，碟子里有几粒撒过盐的花生豆。
姚文媛毕竟是名女性，虽说和小白几乎没有接触，但一路上也听虞乘风说了小白的从前，意气风发时的样子，看到小白现在的样子，她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虞乘风之前是见过小白的，从《借尸还魂》的案子就接触过，直到前不久她以事务所老总身份到刑警队找到刘天昊，要是不自报家门，怕是没人能认出这是曾经的助理小白，但到了现在，要是在街上遇到，怕是也认不出来！她的变化太大，引得虞乘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白！”姚文媛尽可能轻声地叫着小白。
小白的姑姑叹了一口气，在门口说道：“叫她也没反应，但你俩可别靠近她，靠近了她，她就疯子似的连踢带打撵你们离开，饭碗都砸了很多个了，这不都换成了铁的。”
小白姑姑的话让姚文媛伸向小白的手缩了回来，看了看小白母亲脸上的伤痕，想必是小白发疯的时候用碗砸伤的。
“小白，我是南阳市刑警队的虞乘风，咱们不久前见过的，我们来看看你……你……”虞乘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小白像是聋了一般，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他回头看了看小白姑姑。
小白姑姑脸色一黯，低头不语，小白的父母只是低着头搓手，显得有些无措，小白母亲还偷偷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咱们到别的房间说吧，免得影响她休息。”小白姑姑小声地说着，随后转身出了正房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姚文媛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好像有了感应，慢慢地抬起头和姚文媛对视一眼，姚文媛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和她对视的这双眼睛就好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生机，更像是一潭深渊，冰冷、无情、幽怨，这种感觉甚至能直指心底，让人不寒而栗。
姚文媛不敢直视，急忙低下头，转身拉着虞乘风的手离开了房间。
另外一个房间有一个破书架，还有一张很大的平板桌子，就是只有四条腿架着一张木板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书籍和一个小白大学毕业时的照片摆台，墙角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盖子打开着，里面也都是满满的书籍，墙上挂着几张充满着年代感的明星日历，窗台上放着一些破旧的洋娃娃和毛绒玩具，从装饰来看，这显然是小白当年的闺房。
“这孩子一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我哥我嫂子不怎么爱说话，孩子有事儿基本都是和我说，有烦恼、有成绩、有进步都会和我讲的，可这次回来后，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说过，进家之后直接进了阴面房间，一直保持着现在这种状态，那个房间原来是用来储存粮食的，小白参加工作后条件好了一些，冬天也不储粮了，都是现吃现买，所以房间就空着，我哥嫂也不知道她回来，要不是我嫂子半夜听到那屋有动静，还一直不知道她回家的事儿。”小白的姑姑说道，说话相对比较有条理性。
“小白回来后一句话都没说？”虞乘风问道。
“没有，到现在都一句话没说，喝水吃饭都很少，大小便都在房间里解决，开始的时候门是关着的，后来我哥进入时把门插销破坏了，后来怕她出事儿，就没再安装。我们也尝试和她说话，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她完全没反应，但要是靠近她的话，她就像疯子一样，用一切能用的方法驱逐我们，我找了镇子里的大夫来看，人也靠不近身，大夫远远看了一眼，说这是精神病就离开了，我哥嫂哪听过这个，村子里早年有个精神病，大冬天的光着屁股到处跑，后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就是我们对精神病的认知，没想到现在这孩子也得了这个……”小白姑姑说到这儿眼泪流了下来，显然她和小白之间的感情很好。
按照刘天昊的推理，小白很有可能也遭遇到了夏天、顾小欣一样的遭遇，先是捧上天，然后在人生巅峰重重地摔下来。
小白和夏天、顾小欣一样，都有人最基本的欲望，向通过努力生活得更好，但正是这种欲望，点燃了罪恶的种子，在外力的引诱下发芽、生根，最终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为了快速实现理想而出卖自己。
欲望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但也是罪恶之源，人们都看得懂，但又有几人能逃脱欲望的引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