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四级疼痛
可能是职业的缘故，王佳佳的适应能力很强，情绪似乎又平静了些，接着回忆道：“当时我完全傻了，愣了好半天。等我缓过劲儿来，就开始看车四周。由于天太黑，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我怕外面有坏人设套害我，就没敢下车。再后来，我报了警，然后才给刘天昊打了电话……”
“你为什么给刘天昊打电话？”虞乘风问话的时候装作活动脖颈，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单向玻璃。
刘天昊明知道对面讯问室里的人看不见自己，表情还是下意识的略显尴尬。
“我一个女孩子，出事了第一时间肯定是想到让朋友帮忙嘛，刚好他又是警察。”王佳佳答道：“哎，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也知道我俩的关系，那么严肃干嘛，真当我是嫌疑犯了！”
“你俩什么关系？”虞乘风紧接着问。
王佳佳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和案子有关吗？”
“也许没关系，你可以不回答。”虞乘风明显底气不足。
“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上学时关系就不错，现在工作了又恰好都在南阳，所以……”王佳佳耸了耸肩。
虞乘风没有说话，一副询问的眼神继续盯着王佳佳。
“就这些，没了……”王佳佳被虞乘风盯得表情有些不自然，脸颊上悄然划过一抹绯红，在她的语气中能读出些许幽怨，眼神看似不经意间瞟向单向玻璃。
刘天昊下意识地一激灵，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从虞乘风的询问里他听得出来，剩下的对话都是例行性的，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刘天昊站在走廊望着窗外，刑大虽说很安静，但毕竟是刑大，总给人以压迫的感觉，也只有望着庭院时，才会感到一丝放松。
他的思绪又转到案子上。
这件案子非常蹊跷，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被人放在路中间等着车撞，手上还拿着一朵干枯的杜鹃花和一枚硬币，古怪到不能再古怪了。
虞乘风拿着笔录递给刘天昊，问道：“昊子，按照你说的，基本上都问到了，已经安排女警送她回家了。
“我让你问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了吗？”刘天昊瞥了一眼虞乘风。
虞乘风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嘛。”
“老实人果然不老实！”刘天昊摇摇头。
“不过……有很多问题都是和尚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需要反复询问吗？”
“案子很蹊跷，任何可能性都存在。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因素而对王佳佳有所顾忌，我让你讯问她并不是单纯为了避嫌，其实我对她……也不是那么了解……”刘天昊不由得想起了刚才讯问室里王佳佳耐人寻味的眼神。
“真的不了解吗？还是不敢了解？”刘天昊暗叹了一口气，望向走廊尽头的法医解剖室。
……
刑大的鉴定中心解剖室永远都充斥着福尔马林和血腥的混合味，要是第一次进入，怕是能被血腥气熏吐。
韩孟丹和助手正在聚精会神地对死者做深度解剖。由于环境和场地限制，一般情况下在案发现场只能做初步的尸检，很难进行全面细致的解剖。如果想从死者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还得到专业的解剖室进行尸检。
死者身上的西装、领带、手表、皮鞋早已统统褪去，冰冷的解剖台上只剩一副白花花的皮囊。不管他生前多么风光、体面，此时都成了过眼云烟、了无痕迹。
狭长的走廊里，刘天昊边走边思索。从刚才的笔录里并未看出更多有价值的细节或破绽，也许是王佳佳还没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又或是她在隐瞒些什么！
如果她是刻意隐瞒还能从容面对虞乘风的询问，那这个女人就不是一般地可怕了。
还没走到解剖室，一股尸臭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就冲鼻而来，把刘天昊的思绪打断。
“怎么样？”刘天昊推开门，直截了当地问道。
韩孟丹的语气波澜不惊，连头也没抬：“通过解剖，判定插入死者腹腔内的凶器长度大约在二十厘米左右，插入后，在死者腹腔内还进行了大范围的搅动，膀胱、大肠、小肠、甚至连脾胃等脏器也受到损伤，尿液、粪便和血液充盈腹腔并通过伤口流至体外。”
刘天昊倒吸一口凉气道：“这凶手够狠的！”
韩孟丹接着说道：“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加上感染引起的急性腹膜炎，这种伤势就算能挨到医院也救不了，腹腔内的器官都碎了，你见过搅碎的豆腐脑再还原成一整块的吗？”
虞乘风皱了皱眉，喉咙里咕噜了一下，一股酸水从胃里犯了上来，使劲咳嗽几声才压下去。他早上特意点了一碗豆腐脑，吃的时候估计是让韩孟丹看见了。
见韩孟丹还要说下去，虞乘风赶紧冲着韩孟丹猛摆手：“行行行，你的比喻很贴切，我明白了。”
助手撇过脸去笑着。
“接着说吧，别给咱们的老实人说吐了。”刘天昊也不忘调侃虞乘风。
虞乘风脸色煞白，捂着胃部说道：“你们继续，我出去一趟。”
刘天昊收起调侃的神色，说道：“不会吧你，老刑警了。”
虞乘风摆摆手，苦笑道：“估计是昨晚上受风着凉了，胃里难受，再加上孟丹这么一说……”
虞乘风话音未落，便急着跑了出去。
刘天昊叹了一口气，对于一名刑警来说，顶着寒风吃饭、伴着星空睡觉时一种常态的生活，很少有刑警没有胃病和风湿的，越老的刑警职业病就越明显！
“死者手上的杜鹃花和硬币是用502胶水粘在手上的，这也是经过汽车剧烈撞击后并未掉落的原因，杜鹃花花瓣上1st这三个字是用普通的中性笔写上去的，任何小店一元一支都可以买得到。”韩孟丹说道。
“杜鹃花、硬币、数字和字母的组合，看来这是凶手刻意而为，一定有其目的，否则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刘天昊隐隐感到这三样东西关乎着死者被害的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死亡仪式？”韩孟丹问道。
在画魔一案中，案发现场的画板等物让韩孟丹印象颇深。
“也有可能是杀人预告。”刘天昊说道。
有些高智商犯罪会利用受害者或是一些物件给警方提示下一名受害者的信息，和警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过在没有特定背景案件或者是多名死者死亡预告的前提下，很难猜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死者某器官被重物多次击打，最终被击碎，这种疼痛……你知道的。”韩孟丹盯着刘天昊的眼睛说道。
刘天昊不由自主地一阵紧张，咽下一口吐沫，勉强咧嘴笑了一下。
疼痛是人类一种复杂的生理心理活动，它包括伤害性刺激作用于机体所引起的痛感觉，以及机体对伤害性刺激的痛反应，常伴随有强烈的情绪色彩。痛觉可作为机体受到伤害的一种警告，引起机体一系列防御性保护反应。
疼痛的等级分为五级，也有一种民间说法说疼痛可以分为十三级，男人的某部位被重力击打应该是疼痛的最顶级，如果是击打至破碎，这种疼痛绝对突破人类所设定的等级，可以定义为超出极限的第十四级疼痛。
“这种持续的超级疼痛足以致人死地，能够痛恨死者到这种程度，又击打这种隐秘的部位，会不会和情有关呢？”韩孟丹问道。
“死者生活富足，感情生活必定丰富，有情杀这种可能。”刘天昊点了点头。
韩孟丹答道：“关于死亡时间，从尸僵和机体腐败的程度推测，应该是昨晚十点到十点半之间。”
“昨晚十点到十点半。”刘天昊嘴上说着，眼睛却注视着解剖台上的男尸。
尸体的面部已经做了清理，撞出来的眼球和撞歪的鼻子已经复位，被灌木刮开的伤口已经缝合好，加上室内的灯光充足，五官看起来清晰了很多。
“这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一个模糊的印象盘桓在刘天昊脑海中，可就是想不起来。
韩孟丹收拾器具：“死者身份还没确定？”
法医助手凑过来说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刚才注意力没在脸上，好像之前在电视上见过……”
“电视上？对，对，是那个谁，高……高什么来着？做房地产的，特有钱、特牛逼的那个！”刘天昊紧闭双眼拼命回想着。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越是需要的时候，它就藏得越深，哪怕已经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高鹏宇！”虞乘风人未到声音先到，他大步流星的跑进来喊道：“高鹏宇！昊子，今天凌晨两点半，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电话，南阳市大名鼎鼎的房地产商高鹏宇失踪了，管家发现屋内有血迹，马上报了警，属地的同事已经赶过去了。”
虞乘风脸色还是煞白，可是精神却好了很多。
刘天昊学着钱局的口吻说道：“看新闻联播很重要，你们就是不信，看看，看看！”
韩孟丹和虞乘风对视一眼，撇了撇嘴。
“得了吧你，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钱局那套！”韩孟丹嘀咕着。
“去死者家看看。”刘天昊一拍大腿，语气有些兴奋，冲着虞乘风挥手：“瞅啥，没事儿了就赶紧地。”
刘天昊快步走到解剖室门口又停下，回头一笑：“抱歉了孟丹，又休息不成了。”
“没关系，习惯了。”韩孟丹居然难得微笑了一下。
“昊子，这个王佳佳撞人的时间和高鹏宇的管家报警时间很接近啊！”虞乘风边走边说着。
刘天昊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也许是巧合吧，先去高鹏宇家看了再说。”
……
高鹏宇的别墅区离市中心不远，周围精心栽种的绿植区域巧妙的将喧嚣和浮躁挡在外面，深得闹中取静的精髓。
这栋别墅显然又是整个别墅区中的王者，按照目前的房价，没有一个亿怕是买不下来。
刘天昊显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彻夜未眠，要说不累是假的，可是破案带来的紧张感和对未知谜团的破解欲望，又让人很兴奋，进入高鹏宇的别墅后，眼前的一幕再次超出了刘天昊的想象。
……
每个人都经历过痛，心理的痛会令人萎靡不振、甚至是精神崩溃，生理上的痛却让人饱受折磨，心理的痛是隐藏的，生理的痛是真实的，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孤魂在床上卷曲着，手紧紧地按着右下肋端，豆大的汗珠动他的毛孔蹦出来，迅速地侵湿了他全身的衣衫。
剧痛难以忍受，可他是孤魂，可以忍受一生一世孤独的孤魂，除了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再也看不到他有其他的反应。
终于，疼痛给孤魂以喘息的时间，他站起身从床下拉出一个药箱，胡乱从里面拿出一些白色的药片吃了下去，又拿过残破的墨绿色军用水壶，打开盖子向口中倒去。
军用水壶里面装的是酒，小乡村酒坊酿制的高浓度小火烧儿，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口中直奔胃里。
他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对于孤魂，也许只有酒精才能让他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