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而洪马帮的城寨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院子当中拢起的篝火旁,围满了洪马帮的帮众,一个个就着酒吃着烧烤,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谢无涯自认是个守旧的人,从父亲手上接过的城寨虽然重新翻建了好几次,但布局还像当年一样,不仅于此,他还保留了当年洪马帮拢篝火喝酒欢庆的习俗,逢年过节总要办上几回,每次都要闹腾到天亮才肯罢休。
今天也是如此,众人喝的尽兴,阿彪更是满脸通红,端着酒杯走向踞坐于台阶上的谢无涯,“三爷,我代表众兄弟敬您一杯!”
“借用一句拜寿的话,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所有人轰然响应,全都冲着谢无涯举起了酒杯。
谢无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伸手举起酒杯,笑呵呵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我洪马帮能有今天,多亏了众位兄弟,大家尽管吃好喝好,只要不耽误明天的事就好。”
“谢谢三爷。”
阿彪率先一口喝下,剩下的人也都纷纷效仿。
这时,一个帮众走近谢无涯,在他耳边轻声道:“宫小姐说她不舒服,想要早点休息,就不参加聚会了。”
谢无涯略感索然,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帮众刚想离开,却被谢无涯叫住了,“你去盯着点宫九,看看她这两天都在做什么,尤其是如果看到她去找那个石大鱼的话,立即来告诉我。”
“是。”
帮众应了一声,很快去了。
谢无涯的眼神看向位于城寨东北角的一栋别墅,脸色在篝火的映照下,越发显得阴晴不定。
不得不说,谢无涯这只老狐狸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就在人们喝的尽兴的时候,宫九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先是探头向外看了看,没看到门外有人监视,这才小心地退回来。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特意和平时一样,亮着房间的灯,然后顺着一楼卫生间的后窗跳了出去。
借助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别墅的后边绕了一大圈,来到了一栋车库的门前,她没有急于敲门,而是谨慎地向着四周看了半天,发现没人注意,这才伸手敲了敲卷帘门,“陆东源,是我,我是宫九。”
里边传来了‘咯噔咯噔’的声音,应该是陆东源的手脚都被捆在了椅子上,连人带椅子一块跳到了门口,然后隔着卷帘门,陆东源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一个人?”
“是。”
宫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凑近卷帘门道:“下午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得帮我的忙。”
“帮忙?什么忙?”
陆东源像是明知故问一样,惹得宫九心里一阵不悦,皱眉道:“别装糊涂,我下午没有在谢无涯他们面前戳穿你的身份,难道还不算帮你的忙?”
里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宫九,别太自以为是,你应该很清楚一旦戳穿我的身份会是什么下场,才故意那么做的。”
“所以,你觉得我该感谢你?”
宫九顿时一阵气馁,陆东源的话精准地说出了她的心思。
下午当她第一眼看到陆东源的时候,先是悚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叫出陆东源的名字,可心思电转之间,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原因很简单,陆东源的身手她是亲眼见识过的,那个号称能杀人于无形的欲佛马睿,仅仅坚持了几个回合便被轻而易举地割了喉,紧接着面对乞门数十人的围堵,陆东源依旧能够从容不迫,全身而退,这样的实力简直堪称恐怖了。
她担心万一戳穿了陆东源的身份,陆东源恼羞成怒,把她和谢无涯等人全都杀了,也正是因此,她才及时改变了主意,假装用控心术控制了陆东源。
可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宫九之前的问话看似很多,实则并没有问到什么核心机密问题,与其说是问话,到更不如说是配合陆东源在演戏。
就连陆东源都不得不承认,宫九的演技的确是不错,很有些做演员的天分,至少把谢无涯和其他人全都蒙骗了。
“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宫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最终换了一个角度,“只要你肯答应带我离开,我现在就把你放出来,这样总行了吧?”
原本以为这样的条件足以打动陆东源,没想到换来的又是一声冷笑,“我为什么要离开?你难道没看出,我是故意被他们抓进来的?”
“如果我真的想走,你觉得他们能拦得住我?”
“这……”
宫九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绞尽脑汁想出的交换条件,陆东源根本就不屑一顾,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能打动陆东源心动的东西,一个都没有。
一阵绝望涌上心头,让宫九有些崩溃,她意识到自己既没有陆东源的实力,更没有陆东源洞察一切的本事,最终只能是哀求道:“陆东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错了,求求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在这鬼地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这一次,陆东源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好几秒钟,才问道:“你的主子廖化吉呢?他怎么不管你?”
“别再提他了。”
宫九不无恼怒地说道:“还记得在南楚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当时我想对吴小姐施展控心术,结果被你识破了,我操控失败受到了反噬。”
“廖化吉用手按住我的后颈,还给我念诵了一段‘咒言’,我以为他是在给我疗伤,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不管用。”
“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无法施展控心术,娼门的蛇女所仰仗的不过是控心术和媚术,可媚术再强,也终归有失效的时候,而蛇女一旦不能使用控心术,那对于娼门来说,也就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
她一脸悲愤的继续说道:“我太天真了,还以为自己不说,廖化吉就不会知道这一点,可事实上是,他早就看出我再也无法施展控心术,因此才会让我做诱饵,吸引你去皇英会所,他根本就是想借你的手杀掉我。”
恐怕连宫九都没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把积郁已久的心里话,向曾经想要杀死她的男人和盘托出。
听完了她的讲述,陆东源那边半天没有动静,良久才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跟谢无涯又是什么关系?”
“还不是因为你?”
宫九一阵委屈,“南楚那件事后,廖化吉彻底放弃了我,我又害怕被你追杀,我一个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投靠谢无涯,他和我爹是同乡,来之前我也没想到他住的地方会是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天天被一帮男人垂涎,你就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来!”
又是一次短暂的沉默,陆东源像是在判断宫九这番话的真假,最终道:“我可以带你离开,但不是现在,至于什么时候走,你别问,到时候自然会带你走。”
“现在,你需要帮我去办一件事。”
宫九的眼神中瞬间升起了希望,连连点头道:“只要你能带我离开,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