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落大方坐在他旁边直奔主题,“有把握带她出去?”
“三成左右。”他也不打算隐瞒,“最近皇城戒备森严,带着那么大个人,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姜彬玉疑惑,“皇城哪天戒备不森严,你可要小心些,别被人抓了。”
于瓒饶有兴趣,“你很担心在下?”
姜彬玉不以为意,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果你被抓住,本宫的忧虑就更多了。”
死亡究竟有多么恐怖,非濒死之人恐怕难以体会分毫。
姜彬玉怕了,怕走上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路,不得不多长点心眼。
于瓒闻言,承诺道:“娘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就算死,也不会把您托出,放心好了。”
“本宫忧虑的不是这些,而是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像你这么有趣的刺客。”
于瓒微楞,“在下差点忘了,你的心思和我们一样。”
他也不多说两句,见夜已深沉,便要起身告辞了,“碍于身份悬殊,在下也不多留。”
说罢,轻松扛起瑶寅,气也不喘一口,又说:“你今日教训的那位妃嫔恐怕会出幺蛾子来栽赃你,小心些,她和朝阳宫是一伙的。”
“你又知道?”
于瓒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应了句:“在下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孤立无援,先走了,回见。”
姜彬玉还想再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悄咪咪离去的背影,让她无话可说。
上辈子穷尽半生换来高位和权势,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没有聊得上天的伙伴,只有无尽的寂寥和痛心的背叛,使得她像遨游苍穹的风筝,风吹而上又风吹便落。
今世,一切都有改变,陈子傲和姜若语就是她一生刺心的伤疤,只有让他们血债血偿,所受过的伤痛才会被遮掩起来。
虽然于瓒已经离开,可这颗心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坠儿大大咧咧地闯进门,神色慌张,很是不安。
姜彬玉皱着眉,训斥她:“莽莽撞撞成什么规矩,有话好好说,别一惊一乍的。”
坠儿哭丧着脸道:“张来喜在追捕方才的男人。”
“张来喜?”一时半会还想不起这号人来。
坠儿提醒道:“就是张副统领张焅!”
哦,是他啊!
虽对于瓒的功夫有个肯定,但张焅确确实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倘若袖手旁观,瑶寅就暴露了。
当即站起身,姜彬玉快步朝外走去,“把本宫的剑拿来。”
坠儿恍然惊觉自家主子的气势已经变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就跑去杂房拿出搁置已久的宝剑,因时时擦拭,剑身纤尘不染。
“杏儿,拿出你的本事来,本宫要练剑。”
“诶。”她唤来阿素,让其帮忙抬古琴和架子跟随主子出门。
张焅带兵在不远处与于瓒交手,姜彬玉飞身跃上墙头,对那边的战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那家伙果然没有骗她,在皇宫里头,居然还有帮手。
正巧这时,《寥寥》豪情万丈的曲调在后宫内荡气回肠,昔日在家中听到的熟悉音律穿云破月而来,又顺便卷来了夜来香的味道和翩舞的落花,撩得人啊沉醉其中,连心尖那片荒芜也萌发了生机。
姜彬玉在月色下舞剑,在墙头上飞奔,距离事发地越近,心中的幻像越真。
她握着剑,仿佛看见自己立于世界之巅,狂风怒号,荡起墨黑的长发和秀丽的裙摆。
而底下,是杀气腾腾的千军万马,他们在厮杀、在狂怒、在毫无声息地倒下。
她——冷眼看着,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王,那些战士,义无反顾地在替她争夺有利的一切。
琴声未断,越发激猛,使得她热血澎湃,忍不住混入乱战中为于瓒开出一条血路。
锵——
利剑阻挡了张焅,两剑相遇,必有火花四射。
一见来人是她,张焅的眉头拧成一股绳,不敢置信地甩剑远离,“修容娘娘这是何意?”
姜彬玉故作天真,“张副统领的武功很棒,本宫也来切磋一番。”
“糊涂,臣这这是在追查刺客!”
姜彬玉又故作惊讶,“刺客在哪?”
张焅越过她,飞身往宫门飞去,姜彬玉不妥协,也随着他在宫墙上乱转。
于瓒和其他几人的身影已经抵达高高的宫门口,那边看到动静随时待发。
姜彬玉暗自咬牙,随着张焅落地,然后主动攻击。
她想象着自己和于瓒在打斗,实际上是替他排忧解难。看着他缓慢地逃脱宫门士兵的追击,狠心咬牙飞快上前,“快往我身上扎一刀!”
于瓒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下第一次遇见追杀刺客的人需要刺客反杀的。”
“这不保全你我嘛,快点!”
后边涌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于瓒和同伙不好过多纠缠,于是利剑横甩,迅速提醒:“那你往后仰些。”
“收到咧!”后仰的速度有些慢,于瓒的冷剑已经抵达了头顶,剑光一凛,撇断了柔顺的青丝,精致昂贵的珠钗纷纷掉落在地。
秋风瑟瑟,于瓒颇为一惊,“抱歉,有些突然。”
姜彬玉姜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飞出了宫外。
她的发髻全散了,风吹来时,那已被削断的青丝飘飘扬扬。手捋一下,抓了一大把……
“啊啊啊!!该死的刺客!!”
她的怒吼声令天地为之动摇,飞快赶来的张焅遇见此情此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两个字,“秃了!”
“秃了?”姜彬玉双手捂顶,不敢置信,“真的秃了?”
张焅把珠钗拾起交还给她,又捋了一下她的头。姜彬玉垂眸,他那厚实的掌心里,柔顺发亮的青丝安安静静地躺着。
“是我的吗?”她惊得连“本宫”二字都丢了。
张焅不想帮她承认,可现实就是那么残忍,让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姜彬玉难以接受头顶的秃然,忽然就蹲在地上痛哭流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我的头发呀……”
“在这呐,您看,一根不落……”
空气死一般寂静,身后的侍卫们纷纷扶额,暗嗔他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