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就着当前的局势,给了三大面临的问题或者说是危机。
其一,在这种形势下,对刘备集团的态度是怎样的?是继续考虑如何消灭刘备完全拿下徐州地区,还是与之缓和,遵守之前的约定分割徐州。
这是更加当务之急需要确定的态度,因为今晚逄纪到来之前袁尚召集大家开会的意图,原本是想着怎么消灭刘备集团的。如今这个情况,到底还要不要树敌刘备?
其二,本质核心矛盾是袁尚与袁谭的继位者之争!北方三州该如何夺回?
这一点,贾诩又继续分析给出计划,分急策和缓策。
急策是当即袁尚就率军杀回去!
缓策是大军盘踞徐州,以徐州为据点,站稳脚跟后,再伺机而动打回北方三州。
而袁谭这边的袁绍讣告和他的继位诏书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许攸一定会把袁绍之死描述成病亡,而袁谭作为长子一直服侍在病榻之前,又是长子,顺其自然的就获得了袁绍的继承人之位。也就是袁谭会强调自己上位的合法性和合理性。
同时,他一定会行使自己的权力,他会以北方三州的统治者的身份要求三州中,之前效忠袁绍的臣子军队百姓继续效忠自己这位继承人。而许攸一定会促成这件事,在其中为袁谭募集更多的势力。
对于袁尚这边,贾诩推测,袁谭会下特殊的命令,一边要袁尚交出当下在徐州的兵权,一边要求袁尚只身返回邺城奔丧。他会鼓动跟随袁尚征讨徐州的大军不再效忠袁尚,而是听从新主公袁谭的号令!而如果袁尚只身回去奔丧,他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如果不去,袁谭就会以袁尚的亲人妻妾进行要挟,同时败坏袁尚的名声,把他描述成一个不忠不孝,违背父亲遗愿,大逆不道的叛徒形象!
其三,暗中的威胁,主要来自于曹操!也不排除其他诸侯和外部力量的介入。
袁绍薨逝,北方三州内部出现裂隙,袁谭袁尚兄弟阋墙之争,这只是内部忧患,而外部隐患同样可怕,甚至更加凶险!
曹操集团一直对北方有觊觎之心,当下的淮南战局,曹操反败为胜占据绝对优势,寿春不出意外,一个月内就可能沦陷,也就意味着袁术的败亡。而实力方面,曹操也会此消彼长,水涨船高。一旦淮南战事结束,曹操必然会找时机参与到北方三州之争中,很有可能以调停者的身份参战。
以曹操的狡猾和狠辣,大概率不会支持袁尚,因为他知道袁尚比袁谭更厉害,所以很有可能会想把袁尚扼杀在摇篮中,防止袁尚的实力坐大。对曹操而言,一个弱的袁谭比强的袁尚更对自己有利。而北方三州局面越混乱,双方消耗的越大,对曹操越有利!
除了曹操以外,西凉马腾韩遂,江东孙策,乃至北方外族的南匈奴部,都很有可能参与到北方三州的战斗中。
这就好比一头牛在野外死掉,很多的动物都会盯上这块死牛肉,家里的两条狗要吃牛肉,外面的老虎和野狼也想吃牛肉,还有天上盘旋的老鹰、游离在外的狐狸,也都想分一杯羹!
袁尚集团的确现在处在十分危急的情势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所以每个决定都必须正确,容错率几乎为零。而且紧迫性更强,贾诩推测袁谭的邺城诏令还有袁绍的讣告最晚明天就会到!
这点还是要感谢逄纪的忠义,他及时送到消息。好让袁尚有半天或者一天的准备时间!也防止被袁谭的舆论攻势和诏令攻势打个措手不及!
袁尚闻言后,心情逐渐稳定了下来,有一位厉害沉稳的谋士的确十分重要,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贾诩这种一流谋士能够临危不乱的分析局势,把错综复杂的信息进行梳理,方便讨论和研究对策,实在是让人很安心。
袁尚因此给贾诩投去了赞许和欣慰的目光。
今晚情况特殊,黄月英一直没有回避就是在参与决策和聆听信息,而且她也在袁尚的默许下畅所欲言。
“妾以为,对刘备的态度应当遵循对袁谭的态度,说得直白些就是如果夫君打算当即反攻北方三州,就应该和刘备保持良好关系。如果认为北方三州暂时无力反攻,就要落脚徐州,那么势必要除掉刘备才能坐稳徐州。”黄月英的观点主次分明,徐州刘备事小,北方三州才是基业柱石!对待刘备的方案应该是作为对北方三州方案的配套方案。
那么几个人就开始讨论最核心的问题,如何应对北方三州的变故,袁谭的意图大概率已经被摸透,就看袁尚如何应对了。
逄纪斩钉截铁的说道:“少主公,哦不,主公!您才是真正的北方之主!袁家基业一定要您继承才可以!袁谭乃是弑父夺权的畜生,人神共愤!主公当高举义旗,第一时间予以反击,同袁谭开始大战!这个事情万不可有任何的犹豫,所以臣看来根本不存在缓策这个可能性,于公于私,主公您必须旗帜鲜明的和袁谭对立起来。
一旦您这边迟疑了,没有第一时间反击和决裂,那么针对袁谭弑父的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虽然事实如此,但是世人不见得会相信。而且袁谭现在有许攸辅助,肯定在舆论上会制造他是孝子以及他继承合法性的鼓吹。
主公您只有第一时间戳破袁谭的伪善嘴脸,把他弑父的罪行公布于天下,才能让天下人相信他是个弑父的禽兽!您接下来的一切反击和反攻才是正确的,是名正言顺的。若是迟疑了,那么世人会说是三公子您想和袁谭争继承人因此后来想出一个罪名来诬陷袁谭的!袁谭也会极力的辩白,许攸和齐夫人更是会为袁谭而站台的!
这种说辞,说白了,先入为主!所以臣建议您,军事策略还可以延后,但是舆论攻势,必须第一时间就给出!明早无论袁谭的诏令到不到,主公都要开誓师大会,把袁谭的罪行公诸于众!也只有这样才能稳定军心!日后主公反攻北方三州才有人会相应!
更何况,这是杀父之仇,主公若是迟疑与袁谭开战,必为天下人不齿,三军将士也会诟病主公。认为主公不值得追随!老主公惨死,少主公要是不去和袁谭拼命,也不配是袁氏男儿了!”
逄纪说到后来,情绪越发的激动,言辞犀利,还带有道德绑架,他本人更是直接给袁尚跪下,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黄月英闻言脸上立刻有愠色,指责逄纪道:“大胆逄纪,怎敢如此冒犯主上!?你虽然是有功之臣,但是进言也当遵循礼仪,三郎自然是袁氏一族顶天立地的男儿,岂容你质疑?!就算你不跪,不说得这么冒犯,三郎也不会忘记父仇家恨的!何须你在这强逼?”
袁尚却有点回过味来了,他给了黄月英一个白眼,又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袁尚不傻,他听出来黄月英貌似是在斥责逄纪,实际上是附和逄纪的观点,支持逄纪的做法。算是变相保护逄纪,她怕袁尚一时情绪不稳,被逄纪说恼怒了,所以她作为妻子出面替袁尚斥责他,袁尚即便不满逄纪也比这些话从袁尚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好。毕竟黄月英是女流之辈,说错话,也不代表袁尚的观点,逄纪就算有意见,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能较真,也不至于袁尚和逄纪主臣闹矛盾。
“月儿,为夫呢还没糊涂到听不出好坏话,逄纪先生的意见我全都认同。”袁尚说道,随后又扶起了逄纪,“先生勿忧!我袁尚自然是袁氏的好儿郎,父仇家恨岂能忘怀?袁尚在此立下誓言:
吾与家族败类袁谭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父仇必须报,家恨岂容缓!明天一早便听从先生之言召开誓师大会,当即反攻三州!”
逄纪起身,君臣惺惺相惜,袁尚的抉择让他很满意。
原史中的逄纪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之人。
田丰和他有过节,逄纪就会去诬陷田丰,直接造成田丰被袁绍冤死。原史中,逢纪在袁绍官渡兵败后进谗言:“田丰听说将军败退,拍手大笑,正为他预言正确而欢喜呢!”袁绍对身边的人说:“我没有采纳田丰的意见,果然被他耻笑。”于是杀了田丰。
对于审配,逄纪起初和他关系不好,后来审配忠义之言行感染了逄纪,逄纪在袁绍怀疑审配时,死保审配,说“审配天性刚烈率直,每次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仰慕古人的节操,不会因为两个儿子在南边而做不义的事情,您不要对他怀疑。”
荀彧点评逄纪是“果而自用”,可以说是非常贴切准确!逄纪的自我意识强烈,他做决定后的事情,必须马上去做,马上执行,不能有半点迟疑!果断果决之情乃是袁绍众多谋士中排第一的!
袁尚重用逄纪,让他做特务头子,委任他是暗部之首,也是看准了逄纪当机立断甚至有些武断的性情!因为做特务头子,有时候就要雷厉风行,敢于做决定,敢于下狠心!这次逄纪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在邺城中顺利逃脱,而且潜入袁绍府邸,接触到齐夫人拿到了第一手的信息。而他出卖自己的替身的时候,让他们替自己赴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在荀彧评价的“果而自用”上!
逄纪既然是有仇必报,一天不能等的性格,所以主张立刻同袁谭开战。
贾诩闻言,则在一旁不说话,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袁尚自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而且平时也是对贾诩言听计从,一切重大的决定必须和贾诩商议才行。他发现贾诩此时不说话,看来是有其他的顾虑,主张应该和逄纪与黄月英不同。
袁尚自然不会阻塞言路,他要贾诩把顾虑说出来,即便有问题,看能不能找到两全之法,但不能藏着掖着,尤其是当下这紧要环节,任何决定都要深思熟虑,把一切都要考虑到,因为一旦做错抉择,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贾诩叹了一口气,说道:“主公之悲愤,夫人之孝心,逄纪之忠烈,吾贾文和都感同身受。但是当前大局错综复杂,当即反攻三州只怕有所不妥。当然,我也赞同第一时间声讨袁谭之恶行,罪状,从舆论上为我军反攻做铺垫,打基础。但是从军事层面上,直接不管不顾的反攻三州,只怕要出问题。而且还有很多事情要视情况做取舍,这所以臣建议主公不急于反攻三州,先把当下徐州局面稳住再考虑复仇之事。”
“大胆贾诩!难道老主公的仇不报了吗?若是缓策,那岂不是给袁谭集结力量的时间和空间?现在打回去,正好是他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正好是群情激奋的时候!迟则生变!”逄纪不免恼火,这番话有些严重,给贾诩扣了一顶大帽子。
袁尚还是很理智的,他连忙去劝慰逄纪,毕竟逄纪是袁绍的旧臣,是第一批随袁绍起兵的谋士。他对袁绍的感情和忠诚,比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儿子都深!这种情况下逄纪说点过头话也就可以理解,袁尚自然不会责罚他。
但是另一边,逄纪的性格是有些武断的,而且有些激烈的,他这个人的优点是这个,同样的,缺点也是这个!作为谋士来说,太依照恩仇主观角度去思考问题,容易狭隘和偏激。这也是原史中为何逄纪会害死田丰的缘故了。
袁尚安抚好逄纪,同时也给黄月英一个眼色,要她安抚贾诩。
贾诩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从全局着眼分析问题,他此时被扣了大帽子,有话不能说,有话不敢说,这可不行!
袁尚要黄月英去安抚他。
黄月英虽然是支持逄纪的观点的,但是她是个冷静之人,也素来对贾诩十分看重,所以她给贾诩端了一杯茶,又给逄纪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