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的酒是粮食精,越喝越精神的,太难受了。”朱祁镇靠在躺椅上,揉着晕乎乎的脑袋苦笑道。
虽说他喝的酒是经过特制的果酒,比后世的啤酒度数还低,可架不住高兴,人一高兴,就容易贪杯,一贪杯,就容易喝醉。
书房外,却隐约传来了侯宝训斥宫人的声音。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主子喝了酒,能吃这么油腻的膳食吗?还不赶紧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可口的来!”
“咱家看你们皮痒了,惹恼了皇爷,小心你们的命。”乾清宫的宫人们被训斥的瑟瑟发抖,尤其是尚善监的几个宫女,已经站立不稳。
这时,两个窈窕倩丽的宫女从不远处的连廊走了过来。
二人手中各提了一个精美的食盒。
“侯总管,”二人对着侯宝行礼,侯宝则是像踩了猫尾巴似的赶紧侧身不受其礼。
刚才还面如冷霜的要吃人的架势,瞬间又变成了满脸堆笑。
这宫里这么多太监宫女,他侯宝可以说是想骂谁就能骂谁,可唯独这俩人,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不说里头那位爷,就是太皇太后那边,也是三天一小问,五天一大问,就怕给自己宝贝孙子选的媳妇受了委屈。
宫里的人,没有傻瓜,尤其是皇帝身边的这些宫女太监,各个都是人精。
自家大总管都要刻意讨好的人,他们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二位姑娘,这是?”对于这俩即将成为后宫主子的姑娘,尤其是夏子心,那很有可能是要做皇后的人,以后那就是自己的半个主子,他侯宝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得罪人家?
“侯总管,我看皇爷今天下午饮了不少酒,所以和雨儿姑娘一起去小厨房给皇爷熬了些解酒汤和小米粥。”夏子心柔声道。
“姑娘可是心细如发啊,呵呵”说着,他又回头,对着尚善监宫人们呵斥道:“你们都眼瞎了?还不赶紧接过去,给皇爷送进去。”
夏子心嘴角动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尚善监的宫人们连滚带爬的接过食盒,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无声的走进了乾清宫。
书房内,宫人们将一个檀木小桌搬到了皇帝的身侧,轻手轻脚的将食盒中的各色汤碗和切好的新鲜瓜果一一摆了上去。
“皇爷,这是雨儿、子心姑娘刚给您熬好的解酒汤和小米粥,您用些?”侯宝笑道。
“恩,放那吧,朕看完奏疏在用。”朱祁镇道。
一旁的侯宝则是对着角落里的一个小太监招手,小太监无声上前,将解酒汤和小米粥用随身携带的银汤匙各舀了一口,开始试毒。
随后,桌上的点心和瓜果一一又试过,然后又对着侯宝张开嘴,侯宝认真看了看小太监的嘴,确认所有东西都咽了下去,这才又退了回去。
“皇爷,可以用了。”侯宝轻声道。
朱祁镇看着他们这一连串动作,直摇头,笑道:“侯大伴,你也太小心了。”
一声“侯大伴”,叫的侯宝心花怒放,看来皇爷今天心情不错。
“皇爷,您入口的东西,奴婢们再小心也不为过。”侯宝笑道。
端起醒酒汤,朱祁镇一饮而尽,“啊,舒坦。”。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朱祁镇站起身,看着桌上那碗小米粥,又道:“你说这是谁做的?”
“呃…是夏姑娘和雨儿专门给您做的,用的是山西那边进贡来的小米,又放了些枸杞桂圆,最是养胃。”侯宝笑道。
看着那碗精致的小米粥,朱祁镇想了想道:“还有吗?”
“应该还有,奴婢一会…”
“皇祖母胃寒,一会你让人…不,你亲自送去。”朱祁镇小口喝着浓香软糯的小米粥,又道:“给长安宫也送一些过去。”
长安宫,那里住着孙氏,自从被老太太贬到这里居住后,孙氏的日子大不如从前,尽管后来朱祁镇特意吩咐过不准苛责孙氏的饮食起居,可毕竟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朱祁镇虽然只去过一次,也严惩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宫人,可也知道这位母亲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爷仁孝…”侯宝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小心你的舌头。”朱祁镇不悦道。
“奴婢该死。”侯宝赶紧跪下,哽咽道:“奴婢听说皇太后已经卧床不起多日了,若是知道是您送来的小米粥,肯定高兴。”
“什么,母后病了?该死的奴婢,你怎么不早说!”朱祁镇踹翻侯宝,怒道。
“皇爷,不是奴婢不报,是…是皇太后他老人家不让奴婢说啊,说您朝政繁冗,不能让您分心,不过皇爷放心,皇太后只是染了风寒,太医院那边说再吃几副汤药,就能痊愈。”
朱祁镇若有所思,这侯宝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不报,一定是老太太那边叮嘱过了,所以才瞒着自己。
虽说穿越到这具身体上后,朱祁镇对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有些膈应,尤其是她做的那些事,更让他不愿意主动去亲近这位母亲。
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亲情却是极难奢望的,那些宫人对他这位皇帝,有的只是敬畏,而他内心里渴望的亲情也是少的可怜。
太皇太后对他自然没话说,可祖辈亲再好也好不过母子亲情。
“吩咐下去,朕一会去长安宫。”朱祁镇说完,走进了寝宫之中。
夜风拂面,月华如水,夏子心和雨儿各执一盏宫灯在前,朱祁镇缓步朝长安宫而去。
“咳咳咳…”
“咳咳咳…”
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从长安宫的偏殿传了出来,朱祁镇加快脚步,快步走进了偏殿。
走进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母后,您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消瘦的孙氏,朱祁镇心中不忍。
“镇儿,你怎么来了?”孙氏挣扎着想坐起身,可被朱祁镇制止了。
“母后,您病了,怎么早不和皇儿说呢?”朱祁镇给孙氏倒了杯水,又试了试水温,送到了孙氏嘴边。
孙氏心中一暖,喝了口水,道:“母后没事,就是受了风寒,将养几日就没事了。”
“哼,这些狗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朱祁镇怒道,瞬间偏殿内的宫人们胆战心惊。
“不怪他们,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孙氏拍了拍儿子的手,笑道,“你能来,母后的病就好了一半了。”
“您也是,为何不让他们告诉儿子,儿子纵是在忙,难道连来看望您的时间都没有吗?”说着,朱祁镇回过头,对着一旁的夏子心道:“将东西拿过来。”
夏子心上前,将食盒打开,一盅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被端了出来。
“母后,这是子心熬的小米粥,您用些吧。”朱祁镇笑道。
孙氏看了看夏子心,会心一笑,任由儿子一勺勺的喂自己喝粥。
一盅温热的米粥用完,孙氏有了些精神。
此时,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母后,以后儿子会常来看您的。”朱祁镇笑道。
“不用,母后知道你忙,不用记挂我,母后每天在这长安宫里也没什么事,”说着,好像记起了什么,又道:“瞧母后这记性,这些日子母后闲来无事,给你做了双鞋子,一会你走的时候拿上。”
“母后,有尚衣监呢,您怎么还亲自做鞋呢,多费眼睛啊。”朱祁镇道。
“尚衣监做的哪有母后做的合脚?夏天就要到了,这穿鞋要穿吸汗透气的才好。”
“让母后费心了。”
“说啥话呢,母后呆在这长安宫也没事可做,就和尚衣监要了你的尺寸,给你做了双鞋。”
短暂沉默,孙氏看了看殿外,又道:“那个夏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朱祁镇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还不错。”
“哪里不错?”孙氏追问。
“就是脾气性格挺好,善解人意,还做的一手好茶饭。”
“你觉得好就好,”孙氏说罢,叹息一声,握着儿子的手又道:“选媳妇,就像这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合适自己的另一伴,你的人生才不会有遗憾。”
说着,孙氏神情有些黯淡,眼中泪花流转。
“母后,儿子知道了,您放心,您的儿媳妇肯定是个温婉大方,识大体,顾大局,孝顺的好女子。”朱祁镇宽慰道。
“你有分寸,母后就放心了。”孙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