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紫禁城的一条长长的走廊下,一个胖胖的身影独自打着灯笼正急步向前走着。
偶尔碰到巡夜的禁卫,禁卫们只是警惕的向这边看看,随即躬身行礼,继续向前而行。
宫墙的拐角处,一辆平板车上,草席下,赫然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都弄好了?”
“回大总管,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一会小的们就把这尸体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一个小太监有些紧张的说道。
“你倒是心善!”侯宝阴柔的一笑。
“这…大总管,往日宫里死了人都是拉到乱葬岗的。”小太监忙不迭的说道。
“此人罪大恶极,拉到乱葬岗便宜他了!”侯宝瞥了一眼那小太监,“将他的皮剥食草,剩下的做成人干,一并送到辽东白莲教贼囚的看押处去!”
“啊!”小太监瞬间被吓的脸色蜡黄,两股之间一股腥臊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没用的东西!”侯宝骂了一句。
“是…大总管,小的,小的这就去。”小太监赶紧爬了起来,剩下的两个太监皆是神色紧张的拉着车,走远了。
“大总管,剩下的那几人该如何处置?”不知何时,宫墙下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
“姓孙的留下,其余人,”侯宝冷笑一声,“千刀万剐,然后将他们的肉晒干,磨成肉粉,喂给那姓孙的吃了。”
“是!”黑影应声,又隐没在了阴影中,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风更大了,细密连绵的秋雨夹杂着丝丝寒意不期而至,侯宝抬起头,看着无尽的黑色天幕,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一夜秋雨,紫禁城内御花园里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几个低等的太监正小心翼翼的打扫着落叶,手中的动作很轻,生怕扰了远处凝香亭内的皇帝。
亭外,侯宝垂手而立,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偶尔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方向,随后又垂下眼帘;亭内,朱祁镇坐在栏杆处,出神的盯着水面。
假山一侧的偏门外,杨老三顶着一双熊猫眼,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又使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昨夜皇帝噩梦连连,他这个皇城禁军总兵紧张的一夜未睡,如同门神一般矗立在乾清宫外。
一大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又跟着皇帝来了御花园。
跟在皇帝身边四五年了,他多少也摸到了一些皇帝的行事风格,皇帝若是心里有事,会习惯性的来御花园,就那么静静的坐在亭子里。
这时,他耳朵动了动,侧头一看,嘴角微微一笑道:“是你小子啊!”
“下官李冲,见过将军!”东厂督主李冲一个军礼,朗声道。
“如今你可是和我平级,你这正三品还是陛下特旨钦封的,若是让陛下听见了,非得打我的板子不可,哈哈哈。”杨老三对着这个昔日的下属,心中感慨万千。
李冲浅浅一笑,并没有回话,而是看向御花园,杨老三给了他一个说话小心的眼色,便让开路,放李冲进去了。
“皇爷,李冲来了。”侯宝走到亭下,轻声说道。
朱祁镇收回思绪,微微叹了口气道:“让他过来,十步之内,不得有人。”
“是。”说完,侯宝急步走到那几个打扫落叶的太监身边,厉声呵斥了几句,几个太监神色慌张的四散而去。
“臣李冲,叩见陛下!”李冲跪在亭外,对着皇帝行礼道。
“起来吧。”
“谢陛下。”
二人在亭内谈了什么,外人无人得知,只是过了大约半刻钟,李冲一脸凝重的出了皇宫。
当天,一队东厂探子骑马从永定门飞奔而出,急匆匆直奔通州而去。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后不久,大明皇家近卫军两位主官李隆和井源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不久二人又匆匆离开,直奔近卫军大营而去。
二人一回到大营内,整个大营响起了紧急集合的鼓声。
一通鼓毕,三万六千名精锐的近卫军便已集合完毕。
李隆骑在战马上,手举圣旨高声道:“将士们,奉陛下旨意,北进燕山,剿灭叛贼!”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呐喊声震耳欲聋,声震寰宇。
紧接着,三万六千名身披重甲的大明皇家近卫军隆隆开出大营,绕过京城后,分成三路分别向西北,东北,正北方向急急而去。
李隆和井源刚离开皇城不久,徐恭亲率在京的两千锦衣卫精锐出内城,分别将广渠、广宁、右安、左安门控制住,独留永定门供百姓进出。
内城,五千禁卫军只留下两千人把守皇宫外,其余三千人在杨老三的带领下以“捉拿鞑靼细作”为由,控制住了内城的各个街口。
当天下午,一队锦衣卫番子手持圣旨气势汹汹的出了午门,直奔六部衙门。
原本跪在午门外的都察院御史们还以为皇帝要抓他们,一个个居然喜形于色,可锦衣卫番子们路过午门外时,理都不搭理他们,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让这帮御史们大感失望,甚至有几个两鬓斑白的御史居然失望的嚎啕大哭起来。
锦衣卫离开不久,午门没又走出一队顶盔掼甲的禁卫。
刚才还在惋惜没有人搭理他们的御史们,此刻一个个的脸上又浮现出渴望之色,好似那锦衣卫的诏狱不是魔窟,而是人间仙境一般。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带走!”一个禁军小队长大声道。
“皇上,皇上啊,您终于愿意见臣了!”原右都御史冯俊彦大声喊道。
“嚎什么嚎,陛下可没空见你们!起来,跟老子进宫!”
“粗鄙武夫,尔敢!”一个年轻御史跳起来指着那个小队长怒道。
“啪!”的一声,那禁军也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个耳光,骂道:“要不是你特娘的是个读书人,认得俩字陛下现在用的着你,老子现在一刀就砍了你!”
“你…”那御史捂着肿了起来的半边脸,不敢再说一句话。
“全部带走,押到东宫!”
二十几个御史被这些丘八粗鲁的连推带搡着押进了午门,向东宫而去。
此时的皇宫内,侯宝正带着十几个太监将宫中历年来的旧档一箱箱的运往东宫。
这些旧档中,包括了从永乐十九年起宫内十二监、四司、八局的所有旧档。
“人都请来了?”侯宝站在春和殿外,问道。
“回公公,都请来了。”禁军小队长回道。
“怎么还有脸上带伤的?”侯宝皱眉。
“回公公,有几个…嘿嘿…不听话,兄弟们一时没忍住,小小的教训了一下。”
“哎,你们啊,净给咱家惹麻烦。”
说罢,侯宝缓步走进了春和殿内,对着一众御史笑道:“诸位大人都来啦?”
“哼,一个阉人,也配和我们说话!”
“就是,也不看看我等的身份。”
“我们进宫是为了面见君父,不是于尔废话的!”
众御史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侯宝也不恼,而是径直走到右都御史冯俊彦身侧一躬身道:“冯大人,咱家奉皇命,请各位御史大人进宫,帮忙查验宫中旧档。”
冯俊彦一听这阉货是奉了皇命,原本倨傲的神色有所缓和,开口道:“既是查验旧档,为何不让翰林院的人来?”
“呵呵,皇爷没说让翰林院的人来。”侯宝收敛了笑意,语气渐冷。
“查什么?”冯俊彦又问。
“查所有可疑之事!”侯宝道。
看着殿内堆积如山的档案箱子,冯俊彦心中一惊,“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可安?”冯俊彦急道。
“圣躬安!”侯宝道。
“为何突然要查旧档?”
“无可奉告!”
“宫中绝对出事了,不然皇帝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让他们这帮御史进宫来查皇家的旧档!”冯俊彦暗道。
想到这,他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既然是陛下下旨查验旧档,各位同僚就开始吧。”
领头的老大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在坚持,一个个低着头,坐到各自的桌前,拿起一本本泛黄的档案看了起来。
“各位大人辛苦了,皇爷说了,三天之内,必须查验完毕,期间各位大人饮食起居不得离开东宫半步,还望各位大人谨记!”侯宝扔下一句话,走出了殿外,随即一队禁军走进了殿内,在每一个桌前站定,盯着这些御史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