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胜利者当然有权决定战败者的一切。
朝鲜亡了,亡的有些让人如同做梦一般。
都说弱国无外交,亡国者更没有做人的尊严,弱肉强食,从来都是国与国之间关系变化的准则,人和人之间亦如此!
整个汉阳城,成了胜利者肆意横行的无主之地,整整三天,汉阳城在朱祁镇的一道撤兵的圣旨后,这才恢复了平静。
汉阳城的大街上,一辆辆大车从城中府库里驶出,满载着无数财货被运往城外的明军大营内。
皇帝念及将士们劳师远征,特赐恩旨,汉阳府库所有金银财帛全部赏赐给将士们。
当皇帝的圣旨刚一宣读完,整个军营欢呼声震天,高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朱祁镇并没有参与,而是在营中的大帐内,召开了战后善后会议。
王天云、樊忠、蔡福、汤杰以及随驾的王崇古、陈循等几个文官恭敬的围坐在朱祁镇面前,仔细听着皇帝说话。
“朝鲜灭了,但是事却刚刚开始,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想说说以后的事。”朱祁镇环视了一周,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笑道。
“大家都说说,以后该怎么办?不要有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朱祁镇又道。
打仗,这些武将一个比一个猛,一个比一个精,可仗总有打完的时候,之后就是民政,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哼哧憋肚一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王崇古看了看这些吃瘪的武将,心中无比畅快,不是他从汉阳士绅大户中为朝廷狠狠敲了一笔横财而骄傲,而是他自从跟着皇帝来到朝鲜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哼,打仗你们行,治理地方,你们行吗?”王崇古心中冷笑,同时也在准备着措辞,一但皇帝垂询,他就可以做到有的放矢。
“陛下,朝鲜小国,偏远穷困,教化不兴,民智未开,且刚经历大战,民心惶惶,更有不少遗老遗少心系旧主,臣以为为日后朝鲜安定计,朝廷需派遣大将镇守此地,一来可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遗老遗少,二来可为日后进军东瀛做准备。”王天云谨慎的说道。
朱祁镇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依旧自顾自的喝着茶。
“臣附议!朝鲜国虽小,可也有百万之众,派遣大将镇守,可谓老成谋国之言。”樊忠拱手也说道。
“臣附议!”汤杰雷战二人也起身说道。
“设藩王、遣将驻军都是战前陛下安排好的,”一身布衣的陈循起身说道,“臣以为战后如何让朝鲜百姓如何归心我大明才是关键!”
“丫一种地的居然抢了我的话!”王崇古暗骂一句,看向陈循的眼光有些不满。
“恩,陈爱卿所言甚是。”朱祁镇放下茶盏,笑道,并给了陈循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往下说。
“臣以为,首先应在朝鲜按我朝制,设立一到两个省,从行制法统上将朝鲜之地彻底变成我朝固有疆土;”
“操,丫说的可不就是我这几天所想的嘛!”王崇古心中又是大骂。
“恩,不错,继续!”朱祁镇点点头道。
“其二,进行户籍土地改革,重新统计人口,将原先朝鲜土地丈量登记重新分配,可按照国内目前的法子来。臣这一路走来,发现朝鲜百姓之所以穷困不堪,一是当地世家大族林立,他们不仅把持了官、商之路,同时名下还有大量土地,若是能将他们手中的土地分给百姓,臣相信,不出三年,朝鲜将彻底摆脱李氏余阴而彻底心向我大明,以后就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想造反,也没人愿意跟着他们反。”
“不错,不错,”朱祁镇由衷赞叹道,“还有吗?”
“此外,”陈循说着,看了看身侧的王崇古,“教化一事臣不在行,想必王大人有话说。”
“你丫还知道啊,你再说下去,老子这几天精心准备的进言不就白准备了吗!”王崇古暗骂一句。
随即他站起身躬身行礼道:“陛下,刚才陈大人所言臣以为及是!朝鲜虽小,可自汉唐以来都以我中原为榜样,处处学我汉家精华,如今王师霹雳,复我汉土,陛下皇途霸业…”
“说干货!”朱祁镇不悦的点点案几道。
王崇古丝毫不觉尴尬,稳了稳心神开口继续道:“臣以为应当在朝鲜兴教化,开科取士,并废除当地士绅豪强一切特权。”
“恩,所言不错!”朱祁镇点点头,“仔细说说。”
“是。此教化非彼教化,大明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温顺的朝鲜,而不是一个思想活跃的朝鲜,臣建议在朝鲜废除私学,独办官学,且教师皆从国内选拔,每年进入官学的子弟必须严格控制人数,他们考中功名之后,不得在朝鲜为官。”
“不在朝鲜为官,那去哪里?总不能到我大明为官吧!”汤杰冷笑道。
“汤将军别急,”王崇古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笑道,“诸位看看这。”
说着,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东瀛,又道:“陛下胸怀四海,日后这东瀛必成我大明之土,还怕没地方安置他们吗!”
“高,真高,坏,也真是特妈的坏,这帮读书人心眼坏透了!”众武将看着王崇古心中大骂。
让朝鲜的读书人日后去东瀛做官,那这帮东瀛人还有好?
不把那帮小矬子给折腾死才怪!而且还转移了矛盾,大明日后少了很多麻烦,不得不说,王崇古这个主意深得朱祁镇之心,就是,就是太损了些。
“这王崇古真特么狗,不仅狗,还特么坏,坏到骨子里了!”一直没说话得蔡福心中暗道。
“王爱卿之言深得朕心,就按你俩说的办吧。”说罢,他又看向刚刚赶来的辽东都司总兵巫凯道:“辽东都司距离朝鲜一江之隔,朕本想着给你加加担子,可如今辽东土地改革移民等事才刚刚开始,女真那边又有些不老实,这些事都需要你来坐镇居中调度,所以朝鲜的军政…你要明白朕的苦心!”
“臣明白!”巫凯站起身,正色道。
朱祁镇点点头,又笑道:“不过朝鲜虽小,可此地物产还算不错,以往辽东的军需粮都需要从中枢乃至湖广转运,现在朝鲜归了大明,单这军粮一块,就为朝廷省下不少,国内的百姓也可少些赋税。”
“而且辽东地广人稀,新政又刚刚开始,日后肯定需要大量人口,你可和辽东知府商议,从朝鲜征调民夫,入辽东开垦土地,筑城修路。”
“陛下思谋甚远,臣定为陛下守好辽东,让辽东成为我大明的粮仓!”巫凯激动的说道。
“恩。”朱祁镇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至于分封藩王嘛,”朱祁镇思索片刻,“来之前,朕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商议过,朝鲜虽小,可也不算小,只封一个藩王肯定不够,除了确定的郕王外,朕想着将越王的封地改封汉阳,汉阳以后改名为汉城吧!”朱祁镇道。
涉及到皇家分封藩王,在座的几人都不敢插嘴,毕竟这是皇家自己的家事,皇帝既然能提出来,那是没拿他们当外人,可你要真是不知深浅,认为自己真不是外人站出来说三道四,那你不是傻子就是太骄狂,你离死也不远了。
就眼前这位爷,他可以说,你可以听,但是你要是不知好歹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呵呵,不好意思,他还真是六亲不认的主。
“皇帝好手段啊,如此下去,国内的那些藩王日后要么被他弄到海外去,要么就被找各种理由圈进凤阳。
以后随着大明海上军事力量的崛起,这些分封在大明周边的藩王们还不都成了他的棋子和马前卒,如此下去,不出百年,大明的疆域之大将超过历朝历代!好大的图谋,好大的野心!”樊忠暗道。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朱祁镇下面的话:“凡是分封朝鲜的藩王,在其封地内享民治之权,但官员任免必须经中枢同意,考虑到此地刚刚平定,局势不稳,朕决意恢复三护卫,护卫人员可从国内自行招募。”
“啊!”众人一听,皇帝这是要干嘛,你给地给钱给人甚至给权都行,居然还恢复了永乐朝以前的三护卫,你不怕这些藩王们在封地做大,日后造反?
“陛下,恢复三护卫恐怕有些不妥,还请陛下三思!”这里在座的只有樊忠是老资格,其又是历经三朝的将领,又因其受历代皇帝看重,所以他是最有资格提出反对的人。
“呵呵,樊爱卿多虑了,”朱祁镇摆摆手,笑道:“朕虽然恢复了三护卫,可这人数要有定数,朝鲜此地以后有朝廷的驻军,藩王们的左中右三个护卫队总人数嘛,就暂定六千人吧,军饷从当地赋税中出吧!”
六千人?倒也不多,想当年永乐爷削藩前,秦晋楚宁等势力较大的藩王,他们手中的三护卫总人数可是不少,人数从一万到七八万呢,尤其是秦晋宁等塞王手中的护卫人数,朱元璋再世时,他们手中的这些护卫私兵人数更多,如果他们造起反来,甚至可以对中枢形成不小的压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建文帝刚一即位,就急吼吼的削藩的重要原因之一,叔叔们一个个的实力不俗磨刀霍霍向皇位,他一个不是嫡出的小辈根基本就不稳,自然胆战心惊,结果心急没吞下这块热豆腐,被朱祁镇的祖宗朱棣给赶下了台。
武将们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但是朱祁镇也有他的考虑,大明日后本土没有了这些吸血虫般的藩王,加上自己铁血手腕推行改革,大明本土必将愈加强大,只要保持住中央集权且具有强大的战争机器,藩王们就是再怎么闹腾,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即使有不开眼的敢挑衅中央权威,派出军队讨伐即可!
“民治、分封的事说完了。下面说说人事!”朱祁镇道。
“蔡福!”
“臣在!”蔡福豁然起身,朗声道。
“此战北海舰队打的不错,你居功至伟!”
“臣不敢居功,一切都是陛下运筹帷幄,臣和将士们只不过尽了人臣的本份。”
对于蔡福的谦虚态度,朱祁镇很满意。
“山东半岛距离朝鲜最近,能者多劳,朕决定任命你为汉城行省总兵官,驻兵两万,行省内一切军政由你做主。”
“臣谢陛下隆恩!”蔡福跪下,激动的身子都有些抖了。
皇帝不仅让他兼着北海舰队总兵一职,还把半个朝鲜的兵事也交给了他,这就是说从今日起,他蔡福算是彻底进了皇帝亲军的圈子了。
其他的几个武将纷纷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眼光,这个蔡福,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居然身兼两地总兵,手握近十万大军,皇帝还真是对他宠信有加。
“任命范广为平壤行省总兵官,带兵两万,驻兵平、宣、铁三地。”
因范广还在带着人马在朝鲜北部各地清剿散兵游勇,所以他今天没有到场。
“民政嘛…”朱祁镇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他突然看到王崇古的眼神躲躲闪闪,以往这货可不是这样,朱祁镇心思流转,就知道他不愿意留在朝鲜。
你越是不愿意,我就偏要把你留在这。朱祁镇打定主意,说道:“王崇古!”
王崇古听到皇帝叫他,暗道不好!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最近几件差事你办的不错,朕心甚慰。这样吧,你暂时先属理朝鲜民政,待朕回京和内阁商议后,在确定最终人选。”朱祁镇笑道。
“皇上,臣…”王崇古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现在非常想说,这地方谁特妈愿意待就待,我不愿意,我要回大明。
不过看皇帝那不善的眼神,王崇古只好硬着头皮跪下领旨谢恩。
安排好了诸般事宜,朱祁镇又在汉阳待了一天,第三天一早,朱祁镇就在仁川港登船,返回了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