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后,朱祁镇听了酒楼掌柜、锦衣卫百户马武的汇报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青州城。
“看来,官制改革也要抓紧考虑了。”马车上,朱祁镇眉头紧蹙,思索着如何改变目前的大明官员体制。
朱祁镇的那个便宜老爹虽然爱玩不着调,但留给自己的班底却还不不错。
但是历经洪武、永乐两朝强权皇帝的高压后,洪熙、宣德两朝,被压制许久的文官势力逐渐抬头,现在满朝文官中,大部分或出自三杨门下,或间接投效世家大族,在朝中渐渐有了党争的苗头。
自己登基以来,虽然换掉了三杨,拔出了一些世家大族,可各省、府、县仍旧有大量因循守旧不思进取的官员。
“要想让大明彻底改变,官制改革势在必行!”想到这,朱祁镇又是一阵头疼,朝堂上好说,用谁不用谁基本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实在空缺没人,从各省的官员中简拔便是,可若是要将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员重新洗牌,这个难度简直是难于登天。
官制改革并不是简单的把那些庸官懒官贪官都给砍了抓了就完事了,大明的读书人虽然多,可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可以做官,尤其是能跟的上他这个具有现代思维的穿越皇帝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甚至一个都没有。
这些人杀了之后呢?空出来的位置再上来一个或贪、或慵、懒的,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浪费,甚至带来的损失更严重。
“哎,难啊!”朱祁镇叹了口气。
“官员体制改革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一个不慎,有可能会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政权被颠覆都有可能。目前接受新式教育的这一代人还尚未成长起来…缺人,严重的缺人。”
“现在也只能慢慢来了!”朱祁镇喃喃自语道。
“皇爷?”车厢内,侯宝看着自家皇爷一直紧蹙眉头的考虑事情,心疼的不行,可他又不敢去打扰。
“没事,到哪了?”朱祁镇撩开窗帘问道。
“刚出了青州地界。”
“今天的奏疏送到了吗?”
“还没有,您放心,奏疏一道,奴婢立刻给您送来。”侯宝笑道。
他这次皇帝出巡,一个文臣都没有带,原本想着直接去登莱两地巡视的,天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去曲阜呢,这一拐弯不要紧,耽误了不少事情。
如今随着自己的皇位日益稳固,内阁彻底沦为了自己的秘书班子,加上老太太彻底放权,躲在后宫享清闲,自己越发的忙碌了。
现在的朱祁镇虽然年龄上还稍显稚嫩外,其实心智上已经超越大部分成年人。
“车厢里闷,朕出去吹吹风!”说着,马车停下,赶车的侍卫利落的跳下马车,扶着皇帝下了车。
“陛下,可是有事吩咐?”扈从的徐恭、李冲下马走了过来。
朱祁镇摆了摆手道:“一直闷在马车里,颠的身子都要散架了,朕出来透透气,李冲,告诉大家,不必着急赶路,缓行即可!”
李冲点头称是,安排去了。
继续往前步行了一段路,打前站的侍卫前来禀报,说是前面有个村子,朱祁镇看了看马上就要日落了,于是说道:“就在那个村子过夜吧!”
“不要扰民,多给银钱!”朱祁镇又道。
侯宝会意,带着人提前去村子里准备去了。
一行人刚到路口,就见侯宝像见了鬼一般大呼小叫的从村口跑了过来。
“慌慌张张的,见着鬼了你!”朱祁镇怒道。
“皇爷…不,小爷,这帮村民好不懂事,小的去借宿,他们非但不允,还…还放狗咬小的。”侯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朱祁镇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侯宝那肥硕的屁股上,破了几个洞,棉絮都漏了出来,随风摇曳,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朱祁镇忍住笑,骂道:“你说你多大的人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被狗给撵了出来。”
“小的该死……”侯宝一脸无奈的说道:“这村子里的人实在难缠,小的给银子都不要,就是不同意借宿…”
“定是你没和人家好好说,告诉你多少次了,出门在外要低调,你还以为是在皇宫里呢!”
“是,小的知错了!”侯宝可怜巴巴的捂着屁股站到了一边。
“走,进村!”朱祁镇带着众人向村口走去。
还未走到村口,就听村内一片铜锣声响起,紧接着十几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拿着棍棒粪叉等物簇拥着一个老头出现在村口。
“护驾!”侯宝大惊,肥胖的身子像堵墙般直接挡在了朱祁镇身前。
“滚开!护个屁的驾!”朱祁镇一脚踹在侯宝的屁股上,就要往前走,不料却被李冲给拦住了。
“小爷,他们摆的是军阵,小心!”李冲低声说道。
“军阵?”朱祁镇打眼看去,只见这十几个汉子站位身法颇有章法,确实是大明军队结阵厮杀时常用的阵法。
“小爷,让李冲先过去看看。”徐恭手伸进腰里,护在一旁说道。
“去吧,万不得已,不要动武!”朱祁镇说道。
李冲点头,向村口走了过去。
“站住!大明律,未经同意擅闯村者,打死勿论!”一声呵斥传来,李冲一滞,随即暗骂道:“操,一帮泥腿子,瞧把你们能的还把大明律给搬出来了,大明律老子比你们熟!”
“老丈,不要害怕,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因为错过了宿头,想在贵地借宿一宿,不知可否?不敢白住,川资奉上!”说着,李冲上前将一个十两重的银饼扔了过去。
都是苦哈哈的农人,一见这么多银子,瞬间两眼放光。
“大爷爷,银子!”一个汉子兴奋的说道。
“滚一边去,你个愣种,要钱不要命的愣货!”中间的老者显然有些见识,对着徐恭说道:“年轻人,对不住,俺们牛家村没有多余得房舍,你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李冲刚要开口,却见皇帝走上前,拱手开口道:“大爷,您放心,我们都是良善之人,从京城来的,着急赶路错过了镇店,您看眼看太阳落山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您给通融通融如何?若是钱不够,我们还可以在加。”
老头见朱祁镇一个少年说话得体,又长的文雅素净,颇为面善,于是想了想道:“可有官凭路引?”
徐恭一听,从怀中掏出一份路引扔了过去。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路引后说道:“还真是从京城来的。既如此,那就在给十两银子吧。”
侯宝听罢嘴脸直抽抽,心中破口大骂:“还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特么和抢没区别,二十两银子,就是在京城最好的客栈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朱祁镇倒是没说什么,挥了挥手,李冲又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当众人准备进村时,就听那老头指着侯宝又说道:“你们可以进去,那胖子不行!”
“我特么…”侯宝刚想开骂,结果看见皇帝瞪了他一眼,随即讪讪一笑,躲到后面去了。
“大爷,先前我这位管家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这样,我再加五两银子,您老就别生气了,可好?”朱祁镇笑着说道。
“大爷爷,二十五两,可以了,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一个汉子看着银子急道。
老头想了想道:“当真的再给五两银子?”
“我家小爷向来一言九鼎,说给你五两,一分都不会少。”李冲不悦道。
看在银子的份上,最终众人进了村。
“你们人多,就住我家吧,我家西厢房还空着,挤一挤,能住开。”老头摸了摸怀中的银子,终于露出笑脸说道。
“大爷爷,我们家也有空房!”一个瘸腿的汉子急道。
村里来了外乡人住宿,住谁家都要给钱,不光是要住,人家还要吃饭吧,自然又是一份钱,况且一看这些人的穿着就知道不差钱,一出手就是二十五两,对于他们这些穷庄稼汉来说多少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哪个不是眼巴巴想趁机挣点。
“俺家也能…”
“俺家宽敞,婆娘做的饭菜好吃…”
众人也不傻,纷纷叫嚷道。
老头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骂道:“滚滚滚,就你们那些破烂房子,风一吹就要倒的货,人家客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能住你们家才怪。”
“客人,俺是这个村的族长,也是里长,别看俺们村穷,可俺家是清一水的青砖瓦房,保证让您住的舒服。”老头对着朱祁镇笑道。
朱祁镇点点头道:“客随主便。”
老头顿时咧着嘴露出一口残缺的门牙道:“走走走,我让老婆子给你们杀鸡吃。”
刚走了几步,又听几个汉子叫嚷道:“族长,先把银子分了!”
“分分分,分你娘个头。就不能等等,没见客人还在,净干些丢人现眼的事。”老头回过头,边走边骂。
朱祁镇笑笑,他多少知道这里面的事,于是也不多说,跟着老头来到了一处泥糊的院墙前。
进了屋,众人就开始收拾起来,说是青砖瓦房,其实就是用青砖垒了半人高的墙后上面全用泥垒打起来的,屋顶铺了茅草,连一片瓦都没有。
“小爷,您哪能住这啊,要不小的…”侯宝刚想劝,就见朱祁镇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不想住,滚回京城去,一天天的,净事!”
“我…”
“侯管家,”李冲笑着对侯宝说道。
“您…”
李冲一伸手道:“还钱!”
“什么钱?”
“住宿钱!”
“我…”侯宝气结,求救似的看向朱祁镇,不料朱祁镇一脸戏谑之色的抱着膀子,准备当吃瓜群众。
“别看朕,你俩的事,自己解决!”
求助无门,侯宝又不敢发作,一脸委屈的说道:“回京城再说。”
不料李冲根本不上他的套,“不行。”
“哎呦李大人,您又不是给咱…我花的钱。”
“那你别睡这屋!那外面还有间牛棚,你去和人家说说,和咱们的马挤一挤,还暖和。”
“我…”
“还钱!”
侯宝无奈,最终掏出荷包,肉疼般的拿出了三个银元宝。
李冲一把抢了过去,喜滋滋的说道:“小爷,小的一会去买几只鸡,给大伙做叫花鸡吃!”
朱祁镇笑着说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