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张軏行事浮躁,性子跳脱,让他参与同鞑靼兀良哈的谈判,臣担心…”
张辅也是心中有些疑惑,这事跟他三弟有关系吗?皇帝让张軏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参与谈判,为什么啊?
朱祁镇摆摆手,笑着道:“无妨,张軏虽说官职低了些,可也是军中之人,又在边镇历练过,熟悉鞑子的行事作风,他参与谈判,朕是放心的。”
“可…”张辅还想说什么,就听皇帝又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犯了错,要知道错在哪里,知道错在哪里,就要改,张軏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呢也不小,不罚他国家律法说不过去、满朝文武也会有怨言,对你英国公名声也会有损,更会有人说朕偏袒勋贵子弟。”
朱祁镇顿了顿,敲敲桌面道:“指挥使的官他就不要做了,罚俸三年,杖二十,将他这些年贪污纳贿的钱全部充公,至于那些被他欺压百姓嘛,就让他一家一户的上门亲自赔礼道歉。”
张辅听的嘴脸直抽抽,罢官、罚奉、将钱财吐出来都行,可这让张軏给那些平头百姓上门赔礼道歉,这简直比拿鞋底子抽他英国公的脸还难堪啊。
小皇帝这是杀人诛心啊,不,这比杀人诛心还狠呐,这事要是传开了,他英国公的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那还不都毁了,可不这么办又能怎样呢?谁让自己这个三弟不知收敛,狂妄无知,闹的天怒人怨。再者听皇帝的意思他是早就知道了张軏的事,想必太皇太后那边也是知道的,皇帝这么处置张軏,还是给了他张家的面子的,要不就他干的那些腌臜事,判他个斩监候都不为过。
“哎,丢脸就丢脸吧,好在皇帝给他留了条性命。”想到这,张辅起身,躬身道:“臣代张軏谢陛下隆恩!”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又听皇帝说道,“你先别走,一会朕还有话和你说。”
张辅无奈,只好躬身坐到了一边。
朱祁镇走出亭子,对着于谦等人道:“你们来找朕,也是为李琦求情来了?”
于谦还未说话,最后面的王崇古先开口了。
“臣来是为了教化一事。”
王崇古自从被朱祁镇提拔为内阁参赞后,这些日子以来过的相当舒坦,每天他下值回家,家门口早已等着许多人来求他办事。
可王崇古愣是一个都不见,他的夫人方氏这几日没少和他抱怨,说他官越做越大,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人不敢见,礼也不敢收。
这让王崇古郁闷不已,他倒是想收,谁特么跟钱有仇啊,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刚进了内阁参赞机务,又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事,小皇帝又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他要是收了,自己还有好?
“哦?王爱卿那就说说吧。”这几日朱祁镇一直没顾的上改革教化的事,也不见王崇古来找自己汇报。
“是。”王崇古站起身,上前几步一躬身道:“陛下,这是臣这些日子拟定的改革全国教化的条陈,请陛下御览。”
小太监恭敬的取过条呈,垂首低眉双手呈到皇帝面前,朱祁镇拿过翻看了一下,前几天倒没什么新意,最后一条让他有些错愕,他抬起头看了看王崇古,沉声道:“你想动孔家?怕是不妥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大臣纷纷脸色大变,不由得齐刷刷的看向了王崇古。
面对周围不善的眼神,王崇古有些忐忑,想到皇帝回京时和自己说的话,还是咬咬牙道:“陛下,孔圣先师是我儒家至尊至圣之人,其各种着作更是被历朝历代奉为经典,孔圣人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更是至高无上。自汉以来,孔家历经十朝,屡受册封,故宋更是册封孔家嫡亲为衍圣公,我朝太祖皇帝开元以来,沿袭前朝也是册封孔家为衍圣公,并不断赐给其祭田、学田,让其广施教化,笼络天下读书人,可如今他孔家表面上忠于朝廷,背地里却净干些欺压百姓,强占良田之举。”
听到这,马愉高谷王佐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欺身向前质问王崇古。
马愉更是痛哭流涕的跪下道:“陛下,王崇古奸佞小人,污蔑孔圣后裔,臣请陛下诛杀此人,以正视听!”
王崇古眼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心中却是不慌,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又掏出一本奏疏,打开朗声道:“臣绝非危言耸听,污蔑他孔家,陛下,这是臣这些日子以来调查的孔家罪证,请陛下御览。”
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奏疏,朱祁镇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其实他不用看,这上面写的罪证他早就知道,而且在他途径德州时,就已经暗中派锦衣卫调查过,可以说王崇古知道的他这个皇帝已经知道,王崇古没调查到的他也知道。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皇帝,只见皇帝脸色由晴转阴,进而怒气腾升。
“啪”的,朱祁镇将奏疏狠狠扔在了地上,怒道:“好一个衍圣公,枉为孔圣之后!”
众人心中一惊,跪在地上的马愉捡起那本奏疏看了看,脸色大变,“这…这他怎会如此…”
对于他这样的传统读书人,孔圣乃至如今的孔家,在他们心中几乎是圣人一般的存在,圣人的教化影响更是深入骨髓,他怎么也想不到孔子的后人居然会干出如此多的坏事出来。
“呵,侵占百姓田地数千亩,殴打拦截告状百姓,私设牢狱囚禁佃户,勾结当地官府乡绅为他们挂名土地免税,巧设名目放印子钱,逼死欠债百姓,好一个衍圣公!”朱祁镇冷笑一声。
于谦上前道:“皇上,孔家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若要处罚孔家,恐怕会引起天下读书人的…”
他本是好意,想提醒皇帝此事不宜闹的太大,否则一旦传扬出去,那些读书人一旦闹起来,朝廷威名有损,就连被天下读书人奉为神明的孔圣恐怕也会跟着名声大损。
朱祁镇看了一眼于谦,脸色稍缓,他心中明白,目前确实不宜大张旗鼓的处置孔家,他这个皇帝还要依靠这些儒家学说来控制天下的读书人。
况且,朱祁镇对孔子宣传的很多儒家思想还是很认同的,如“大一统、君臣父子等。”
如果饶了他们,那自己的改革教化,断士绅阶层根的计划就会是一句空话。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看了看王崇古,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此事兹事体大,牵扯太广,还是…”
不料王崇古却不顾君臣之礼又跪下大声道:“陛下,孔家罔顾国法,败坏纲常,欺压良善百姓,即使您有心放过,那我大明国法何在,天地公心何在啊?”
这事本就是他提出来的,而且他暗地里没少和皇帝说孔家的坏话,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更上一步,就指着这事呢,如果自己把皇帝的意图贯彻落实好了,“参赞大臣”妥妥的能成为正式的内阁大臣,他是真怕皇帝被那几个内阁大臣给左右,断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路。
“这……”朱祁镇面有犹豫,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王崇古思索片刻,多少猜出了皇帝的顾虑。这事不好做,说出去也不好听,而且还得落一身骂名,皇帝如果亲自下旨处置孔家,那对皇帝的名声有害无益,如果自己去做,成为皇帝的挡箭牌,即使那些唇如枪,舌如剑的书生日后闹起来,也只会对他王崇古一人罢了,反正自己的名声在河南和南京时因大杀特杀士绅就已经臭了,也不必在多担一些,而自己勇于为皇帝担下骂名,皇帝能不记自己的好?
想到这,王崇古心一横道:“陛下,臣愿请缨,亲赴山东曲阜查察孔家一事,若不能妥善解决,臣提头来见。”
说着,重重的磕头,恰巧,地上有一个凸起的鹅卵石,王崇古一头便磕了上去,顿时血流了下来。
王崇古浑然不觉,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这一幕看的众人心中皆是恶寒,尼玛你想在皇帝面前露脸,也不至于这么卖弄吧,还把头给磕破了,就你能,就你会?显眼包!怎么不磕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