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自宣德年间开始,文官们开始渐渐沦为大地主和大商人们的代言人,直到万历年间,在他们不断“忽悠”之下,万历皇帝心甘情愿的将税率降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百分之一点五左右,就这样,还是经常遭到江南士绅的强烈抵制。
其实这些根子还是在当政者,朱元璋在位时,他喜欢用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出身低微,家境贫寒,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凭实干爬上来的官员,所以这些官员更能体会底层老百姓的疾苦,他们在施政时也更注重百姓们的利益,对于那些为富不仁不听话的士绅,朱元璋从来不客气,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而现在不管是京师还是在地方,很多官员大部分都是豪族大户出身,他们从小生活优渥,他们从小耳濡目染接受的教育使得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底层百姓真正需要什么,反而认为升斗小民天生就应该苦哈哈的为他们这些人辛苦劳作,这也就导致了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以至于最后国家千疮百孔,百姓们被逼的没法子,只好揭竿而起。
纵观历朝历代的所谓盛世,不就是开国的头几十年嘛,那些立国之初的君王和大臣,大多经历过无数生死战乱,体会过创业的艰辛,才会有“民贵君轻”的想法,才会让利于民。
可历史就是这么奇怪,人亦是如此,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不容易熬过了苦日子过上了富裕生活,再让他过苦日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就是历史的怪圈,也是人性的怪圈。
朱祁镇自然知道这些,所以他才想要彻底改变这些,哪怕自己的这些做法在现在看来有些离经叛道,哪怕会得罪全天下的士林,他依然要去做,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心中那个乌托邦式的梦想,哪怕身背骂名、千夫所指,他也不怕,就像鲁迅先生所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拿起桌案的毛笔,一旁的徐恭赶紧上前为他磨墨,朱祁镇凝神聚思后,手起笔落,一首鲁迅先生的《自嘲》跃然纸上:
运交华盖欲何求,
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
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
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
管他冬夏与春秋。
一旁肃立的徐恭看着皇帝龙飞凤舞般的将一首诗写罢,心中对皇帝的敬佩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文采惊世,冠绝天下!”徐恭激动的脱口而出,这倒不是他拍朱祁镇的龙屁,真的是有感而发。
朱祁镇放下毛笔,吹干墨迹,听到徐恭的夸赞,笑着说道:“喜欢这首诗?”
“喜欢!”徐恭回道。
“你喜欢没用。”朱祁镇笑道。
徐恭一时无语,不过他记忆力向来不错,只看了一遍,就已熟记在心,尤其是那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简直就是神来之笔,那就不是在说自己吗?自己是皇帝的爪牙,最不讨人喜,当朝大臣甚至百姓们都视他和锦衣卫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可不就是千夫所指嘛,而自己和锦衣卫的兄弟却依然要任劳任怨的为皇帝搜集情报,审讯杀人,可不就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嘛。
“回去后找人将皇帝这两句诗写下来,装裱好放在自己的公事房里,每天都要读一读。”徐恭心道。
朱祁镇拿起这首诗,走到陈瑄面前道:“你现在已经是伯爵了,按你这么多年的功劳和苦劳,朕赏你个侯爵都不为过,可朕思来想去,荣华富贵只是一时,子孙后代若无能,守也守不住,不如就赐你一首诗吧。”
说着,陈瑄诚惶诚恐的接过皇帝写就的诗,李源和耿九畴本就是文人,也听过皇帝所做的诗惊绝天下,一时来了兴致,凑了上来。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李源和耿九畴心中泛起阵阵醋意,皇帝对这陈瑄也太好了,评价如此之高,不过他们吃醋没用,谁叫皇帝就喜欢这样的人呢,再想想人家这些年栉风沐雨,从川蜀到天津,再从天津到钱塘江,治黄河水患修长江堤坝,几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得到如此褒奖也不为过。
“老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褒奖啊……”说着,陈瑄跪下,感动的痛哭流涕。
朱祁镇亲自上前,将陈瑄扶起,拍了拍陈瑄长满老茧的双手道:“你为我大明百姓数十年如一日奔波各地,父皇在时就常和朕提及你的功劳,说你是当代大禹,父皇还说过,若没有陈瑄为大明治理水患,恐怕大明每年都会因为水患死伤无数百姓,损失惨重,所以朕为你写这首诗,一点都不为过。”
陈瑄再次叩首道:“陛下放心,臣虽老迈,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只要陛下有所需,老臣就是拆下自己的肋骨为陛下当火把,也心甘情愿!”
朱祁镇笑呵呵的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胳膊,点头道:“好!平江伯,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传旨,平江伯经年治理水患有大功于国朝,着即晋为南直隶总督,节制南直隶所有卫所兵马,加封太子太师,加授龙虎将军;追封其母为一品诰命夫人,加封其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赐予金宝,其孙陈豫文武双全,在边关屡立战功,着即调回京师,另有重用。”
(其实陈瑄在宣德八年就已经去世,但是为了故事情节不脱节,只好将他复活了,各位看官别喷。)
一连串的封赏下来,陈瑄已经傻了眼,皇恩如此浩荡,让陈瑄感动的无以复加,其他的都是虚荣,唯有那南直隶总督,那可是实权,这等于皇帝将南直隶的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他了,而且南直隶所有卫所兵加起来就有二十多万,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官职越大,责任越大,陈瑄并没有被皇帝一系列的赏赐冲昏了头脑,而是诚惶诚恐的跪下谢恩,表忠心的话一句也没说,只说了句“陈家上下为皇帝马首是瞻。”,朱祁镇满意的点点头,让他平身坐好。
“江南河道总督李源听旨,”朱祁镇看向李源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源赶紧跪下:“臣,李源领旨。”
“卿数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着即日起调任陕西布政使,赐蟒袍玉带一条,银五百两。”
李源大喜,赶紧跪下谢恩。河道总督,听着官挺大,不过是朝廷临时委派的官职,哪有一省布政使来的实惠,那可是真正的手握一省政务大权的封疆大吏,如果干好了,说不定还能进入中枢,成为一部之尚书。
说罢,朱祁镇走回桌案前,将一本册子交给了李源。
“到了陕西,依照上面的行事,如遇不决之事可行先斩后奏行便宜之权,朕等你的好消息。”说着,压了压李源的手。
李源会意,连忙称是,起身坐回原位。
“好了,朕有些乏了,你们回去吧。”朱祁镇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
陈瑄、李源率先告辞,耿九畴愣怔了片刻,李源经过他身边时,不着痕迹的碰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出了舱室。
其实朱祁镇有想重用耿九畴的意思,可是这人和自己意见相左,而且颇为固执,朱祁镇只好将其舍弃,如果将这样的人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反而会坏了自己的事儿,将一个还不错的官给逼到自己的对立面。
三人刚走下船,就见两淮盐政司的一个官员疾步走了过来,对着耿九畴道:“大人,不好了!”
耿九畴回头看了看龙舟,皱眉问道:“火急火燎的,什么事?”
那官员三下五除二将杨老三去清查账册的事说了一遍,耿九畴心中大惊,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对着陈瑄和李源拱了拱手道:“平江伯,李大人,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快步上了马车,一溜烟的走了。
陈瑄和李源相视一笑,两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