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张辅,叩见陛下。”
“老国公不必多礼,快起来,赐座,上茶。”朱祁镇笑着站起来道。
经南直隶一案,张辅更显老态,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看张辅坐定,朱祁镇悠悠叹了口气。
看皇帝有些愁眉不展,还以为皇帝还在为南直隶忧心,张辅思忖片刻道,“陛下,南直隶一案,臣…”
朱祁镇挥挥手,打断了他,“南直隶一事,老国公居功至伟,朕已下旨褒奖。等会圣旨和赏赐就会送到你的府上。”
张辅赶紧起身,躬身推辞道,“臣只是按陛下计策行事,不敢居功。”
“哈哈,老国公不必自谦,朕说过,赏罚分明,这次若没有你在南直隶,想必会多生出许多乱子。”朱祁镇倒不是夸赞他,而是实话实说,他之所以派张辅前去,正是因为南京守备大营的很多将领多出自当年的燕王朱棣麾下。张辅去南直隶,那些将领就会有所顾忌,不敢动歪心思。
张辅自然明白,但还是坚持不受赏赐,“臣微末之功,不敢当陛下赏赐,若陛下非要赏赐,就赏给将士们吧。”
“好吧,就依老国公。”朱祁镇笑笑,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张辅纳闷,皇帝唉声叹气,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陛下,自臣进殿以来,陛下便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难事?”张辅问道。
“你看看这个。”说着,递给张辅一份密奏。张辅翻开,认真看了起来,渐渐的脸上凝重起来。
“陛下,臣请陛下以老臣为将,出兵二十万,趁其还未做大前,征伐那狼子野心的也先。”张辅站起身郑重道。
“老国公先别急,朕之所以紧急叫你回来,是为了此事,但也不全为此事。”朱祁镇说道。
“恩?不全为此事?那还有什么事比这事更重要?”张辅暗自纳闷。
“陛下还有什么事,老臣虽老,但只要老臣能做到的,必定为陛下办到。”张辅不假思索的道。
“好,不愧是四朝老臣,识大体,顾大局!”朱祁镇一顶高帽盖过来,让张辅老脸一红,旋即又觉得不对,皇帝这是有事。
“老国公,你觉的咱们大明朝的骑兵和瓦剌的骑兵相比,孰优孰劣?”
“若论装备,自然是我大明更胜一筹,若论战力,瓦剌骑兵…不过那些鞑子打仗不通兵法,就只会成吉思汗那一套,几百年了,就没变过。”
“呵呵,朕不担心这个。我大明现在的将领中,很多都是功臣宿将,他们大多都和鞑子打过仗,自然熟悉这些。”
“你不担心这个,那你担心什么?”张辅更加纳闷了,皇帝说话怎么总是云里雾里的。
“朕最近翻了翻大明边镇的花名册,发现现在镇守边镇的将领大多已经年老,而年轻将领又多缺乏战阵磨练。青黄不接啊。”
也是,自永乐朝后,很多将领大多已经年老,而且十多年都没有打大仗了,边关承平已久,虽偶有战事,但都是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像样的战斗。
“京营目前有多少骑兵?”朱祁镇突然转移话题,让张辅有些措手不及。
“目前京师三大营共有骑兵……”
“不对,皇帝是不是要…”张辅心中一紧,绕来绕去,皇帝是不是要骑兵?
“1万两千人,”说着顿了顿道,“还是太少了。”
太少?拱卫京师足够了啊,再说还有山东的备倭兵,河南安徽等地也有近20万卫所兵。
“陛下,这一万两千骑兵其实已经能够……”
“朕知道,再加上五军营,神机营等共计二十万人,是足够拱卫京师了。”
“不过朕想重新编练一支骑兵,成立这支骑兵不是为了拱卫京师,而是打出去,大明北境国境线太长,如果没有一支成建制规模的机动部队,只是单纯靠各地卫所镇守,力量太过分散,中枢得到预警消息太滞后,调兵遣将,大军粮草征发,民夫后勤,等准备就绪了,那些鞑子早就跑了,还容易贻误战机。”
“如果有一支2-3万人的骑兵部队经常游走在北方边境线上,那些鞑子就是想来也得掂量掂量。”
“明白了,皇帝这是给自己下了个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钻啊,他是看上了京师的骑兵。刚才自己一激动,大话说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张辅一阵郁闷加着急,皇帝真是人小鬼大,套路一个接一个,防不胜防啊。
“陛下,京营骑兵……”不等他说完,朱祁镇又道,“朕知道,组建这么一支大的骑兵军团,非一日之功,所以朕打算和老国公打个秋风,你呢先从京营里拨五千骑兵出来,然后再从京营的二十万大军里在遴选出一万五千人,朕已经命各地马场在一个月内向京师转输一万五千匹战马。如此,便凑齐了两万之数。”
“老国公以为如何?”朱祁镇一改刚才唉声叹气的模样,笑着对张辅道。
张辅看着皇帝看似真诚的笑容,心里在滴血,五千骑兵,说要走就要走啦?您直接明抢算了,干嘛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太皇太后那边……”张辅不死心,还想在挣扎一下。
“朕已和皇祖母商定了。”朱祁镇其实是在扯谎,他要是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铁定不同意,会说骑兵糜费钱粮甚巨,如今大明百姓刚刚过上点好日子……
先搞起来再说,我都组建完成了,你总不能说解散就解散吧。
“你放心,不白要你的。新组建的骑兵军团暂时还归京营,朕要的这支骑兵军团,上马可奔袭冲阵,下马可列阵迎敌,全员不仅配备铠甲马刀,还要全员列装火枪。”
听到暂时还归属京营编制,张辅暂时放心了,这些骑兵,可都是这些年留下来的精锐。
“朕给这支骑兵军团起了个名字,叫龙威。老国公以为如何?”
“一切全凭陛下做主。”张辅无奈的说道,名字再好听也没用,最后还要看战斗力。
“陛下,这支军团的主将可有人选?”不愧是老将,上来就抓住了核心问题。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选将是重中之重。
“朕打算让新任的万全都司都指挥佥事杨洪担任主将,汤杰任参将。其它各部将领在成军后根据考核在定。”
皇帝连主将参将都选好了,自己若在不识时务,那就彻底把皇帝得罪了。
看张辅有点失落,朱祁镇笑笑,道,老国公,朕刚才也说了,现在大明朝的将领大多青黄不接,朕打算在京营内开设“讲武堂”,选派一些老将作为授业教授,在从边镇和全国卫所军中遴选优秀的将才苗子,入讲武堂学习,朕打算让你担任这讲武堂的第一任总教官。
张辅惊的张大了嘴,他实在跟不上皇帝的思路了,一会说鞑子,一会说组建骑兵,一会又说什么讲武堂,还让自己做总教官。但是毕竟人老成精,他旋即明白过来,这是皇帝给他的一个大恩典,讲武堂是干什么的,那是培养大明将军的地方,他担任总教官,那不就和国子监祭酒那酸秀才性质一样了吗?以后自己也能门生故吏遍军中,想到这,张辅激动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呵呵,文有国子监,武有讲武堂。一文一武,方相得益彰。大明不能只有锦绣文章,更要有源源不断的将星闪耀。”朱祁镇道。
“臣必不辱使命,绝不藏私,将此生作战经验,倾囊相授!”张辅虽甲胄在身,仍然一个全礼大声道。
君臣二人,一老一少,又商量了一个时辰,终于敲定了创建讲武堂的各种事宜,为此朱某人还颇为大方的为讲武堂拨款五十万两银子,用于营建房舍,购买器具等。
张辅甚至还申请从国子监中选派一批监生进讲武堂教这些大老粗们识字。朱祁镇一一爽快答应,能不爽快吗,没看五千骑兵都被你套路走了吗,没看张辅的心都在滴血吗?再不大方点,这老头没准要操刀子给你理论理论,做皇帝,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商量完,张辅出了乾清宫,回头看了看华灯初上的大殿,皇帝的身影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高大,他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他年轻时曾经誓死追随的那个身影。
一阵秋风吹过,张辅回过神来,赳赳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