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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奇兄,陛下走了。”一旁的杨荣最先反应过来,对仍然发呆的杨士奇说道。

“他……陛下怎能如此说。”杨士奇有些失魂落魄,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年纪尚小却如此强硬,当着他们的面,居然说不做士大夫的皇帝,而要做万千百姓的皇帝,和你说出了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这种话。

自古就是皇权与士大夫共掌天下。历朝历代,强硬如汉武帝,李世民也不敢轻易得罪世家大族,只能温言抚慰,互相妥协。所以,无论朝代如何更替,他们这些趴在这个国家躯体上吸血的蛀虫,依旧世代富贵。

其实,朱祁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一是告诉他们,别看如今你们读书人的地位高了,就开始翘尾巴,别整天只想着你们那一小撮人的利益;

二是告诉他们,你们士大夫阶层别没事找事,我忍你们已经很久了。若能好好替我办事,那荣华富贵还能保得住,若只想着结党营私,挑战皇权,肥一己而穷天下,那干脆回家抱孩子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弘济兄(杨溥),你怎么看?”侍读学士高谷、曹鼐、马愉走过来,围着杨溥问道。

杨溥看了看他们,微微叹了口气,“皇帝长大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一个羽林卫跑过来,道:“哪位是马愉马大人?”

“我就是,谁派你来的?有何事?”马愉肃声问道。

“陛下口谕,传马愉仁寿宫见驾。”说完,转身赳赳离去。

“性和,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一旁的高谷说道。

反应过来的马愉啊了一声,整整官服官帽,迈出文华殿,朝仁寿宫而去。

朱祁镇离开文华殿后,在回东宫的路上就被太皇太后张氏派人给叫了去,文华殿中发生的事,早就有人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张氏。

朱祁镇刚迈进仁寿宫的殿门,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小畜生,你给我过来……”

“哎,哎,哎,皇祖母,疼,疼,您轻点啊,孙儿的耳朵都要被拧掉了……”朱祁镇痛的大叫起来。

“小畜生,你…你想气死你奶奶我啊,敢和学士们顶嘴了。你,看我不抽你。”张氏右手拧着朱祁镇的耳朵,左手拿着一根藤条打着,朱祁镇被打的一蹦三个高。

一旁被叫来的朱祁镇的生母孙太后,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挨揍的儿子,又不敢说话,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祖母,祖母,哎,祖母,您轻点,孙儿明日还要去潭柘寺阅兵呢,您…”

不说还好,一说藤条上的力气又增三分,直抽的朱祁镇嘶凉气。

又打了几下,许是年龄大了,张氏喘了几口,一伸手,旁边惶恐的宫女赶紧搀住,扶着回到了桌旁。

又喝了几口水,张氏杏眉一瞪,“臭小子,圣人之言你不学,你还有理了。”

“小嘴叭叭的,竟然说的那些大学士们哑口无言,你随谁?”

“嘿嘿,祖母,我是您孙儿,您说我随谁啊。”朱祁镇也算是摸透了这位皇祖母的脾气,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卖着可怜道。

“哎呀,祖母,孙儿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您看,孙儿饿的都前胸贴后背了。”朱祁镇边撒娇边揉着张氏的肩膀。

“都聋了?没听见皇帝说饿了,还不赶紧吩咐小厨房上膳食?”

“儿媳告…”孙太后一看人家祖孙又和好了,正准备起身告退,又听婆婆道,“你留这,难得咱们一家人能凑到一起吃饭。”

不一会,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膳食。水晶肘子,葱烧海参,芫菜拌三丝,盐焗大虾,还有烤的的酥脆的鹿排,一盆水晶米饭。朱祁镇食指大动,刚要坐下,一阵巨痛让他蹦了起来。

“哼,你也知道疼?我看还是打的轻了。”张氏嗔怒道,随即又转头,“赶紧给皇帝拿个软垫!”

孙太后掩嘴一笑,“你也是,也不拦着点。”

张氏又瞪了儿媳一眼道。

“您这位祖母教训孙子,儿媳可不敢劝。您看您,打了孙儿您又心疼的不行,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孙太后劝慰道。

“哎,想当初,瞻基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他爹一天能打他八遍,他一挨打,就跑去他爷爷那告状,他爷爷拿着藤条追着他爹打…”瞬间,两个女人眼眶湿润,孙太后掩面哭泣。

“算了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来吃饭,皇帝最爱吃葱烧海参,来多吃点。”边说,边给朱祁镇夹菜。

看着朱祁镇狼吞虎咽的吃着,又有些伤感,随即又道,“记吃不记打。”

“祖母,您也吃,我记得您也喜欢吃葱烧海参。”说完,也夹了一筷子放在张氏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给了自己母亲。

两个女人相互看了看,无声的笑笑,低头不语吃起来。

饭后,母子二人告辞,出了仁寿宫。

“皇帝,知道你皇祖母为何打你吗?”孙太后一脸严肃的问道。

“儿子不该在学士们授课时分心,还袒护自己身边的人。”朱祁镇看着前方,边走边说。

“你皇祖母打你,是不希望你做一个一会打打杀杀的皇帝,母亲知道,你心怀大志,圣人之言虽不全是正确的,但学了你就有自己明辨的能力,就知道谁可信,谁在骗你。读浩瀚史书,知兴亡更替,方能成一代明君。”

“你喜好武事,母后没意见,但不可过分依靠武人,皇帝过分宠幸武人,非国家之福。要懂得文武制衡,这才是君王御下之道。”

听着自己母亲的谆谆教导,朱祁镇心里十分感动,“母亲,儿子明白了。”

“明白了,还要记在心里。你皇祖母年纪大了,以后切不可在行此孟浪之举气她,她对你期望甚高。”

说完,爱怜的拍了拍儿子的手,朝坤宁宫而去。

看着这个30岁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孤零零的身影有些萧索,朱祁镇第一次感到她太可怜了,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一扭头,几滴泪水滑下。

人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才会迅速成长。尤其身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权谋诡计的皇宫,一个八岁的帝王,犹如一头茁壮成长的幼狮,在失去雄狮的庇佑下,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开始将属于他这个王的权力迅速的握在手中。

“马愉,你也是先帝简拔在帝心的饱学之士,先帝对你赞誉有加,听说你还是北方第一位状元?”太皇太后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蓝天道。

“臣得先帝慧眼提拔,却未能尽心辅佐陛下,臣愧对先帝。”马愉哽咽道。

“杨士奇老了,杨荣人老成精越来越圆滑,杨溥呢听说身体也不大好。你和高谷他们今后要多费些心力,皇帝常常天马行空,但性格执拗,他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所以尔等切不可顺着依着皇帝,要严加督导,不能放松课业。”

“臣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恩,去吧。哀家累了。过几天就是先帝出殡的日子了……”

“太皇太后,您切莫伤心过度,伤了凤体。”

张氏挥挥手,马愉起身无声的躬身行礼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