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
法医看着基本被少年还原的尸体,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
“给她把衣物都盖好吧!”
法医继续吩咐他,自己则开始收拾工具。
“是!”
都灵山仔细地帮死者拢好了身上的衣物,退到了一边。
“给,用这个消毒水洗洗手!”
法医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瓶消毒水递给他。
都灵山看了消毒水一眼,没有去接。
他低头先脱了手套,然后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了一瓶消毒水,揭开瓶盖,倒了一点在自己的一只手掌心里。
然后,他将消毒水瓶子盖好,放回药箱。
这才将双手交错在一起,用手上的消毒水,仔细地搓洗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头。
法医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轻轻地笑了一下,用自己手里的消毒水,也将自己的手搓洗了一遍。
两个人忙完后,便各自收拾好自己的工具,一起走出了木棚。
“怎么样?”
村长见二人走出来,便迎了上去,看着法医问道。
老王也走了过来,站在二人跟前,伸头往棚子里面看了看,便收回目光,正视着法医,没有说话,等着他的回答。
“死因明确,是先服毒再跳河,死亡时间在四天左右。”
法医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不知道慕辞为什么没有说出真相,而只是简单地说是跳河自杀,但他猜测着这其中肯定另有缘由。
这么想着,不自觉地,他便也顺着慕辞的意思给出了差不多的答案。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工作中,撒了谎。
中毒是没错,跳河就未必了!
“四天吗?”
村长喃喃自语,在心里思考计算着时间。
“那不就是朱老二闹事的第二日吗?”
凑过来听消息的村民,听到了法医的话,想起了五天前的事情,略感惊讶地问道。
“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她被朱老二打了后,想不开,寻了短见?”
有村民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一些离开的村民,在知道公安和法医来了后,走到中途,又都返回来了,围在棚子外面,等着听结果。
“但是,那朱老二都被抓走了呀?她为什么还要想不开?”
也有人表示怀疑。
“是啊!朱老二没了,她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呀!”
“有可能是她并不知道朱老二被抓吧!”
“那会不会是她知道自己弟弟死了,伤心过度,心里过不去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呢?”
“……”
众人纷纷猜测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大家安静!”
村长站在人群外,声音有些嘶哑,深感疲惫地喊了一嗓子。
他昨晚一夜未睡,着了些风寒,身体已是有些吃不消了。
再者,除了早喝了忘忧林送来的一碗姜汤外,直到现在,眼看已经过了响午饭的时间了,他还滴水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他的身体已经快到临界点了,只是他一直在强撑着。
村长这么一吼,人群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看着村长,明白村长这是有话要说。
“去几个人,叫几个妇女来,帮忙给她收拾一下。”
村长语气沉痛地说道,停顿了下来。
他缓了口气,指了指棚子里躺在地上的死者,声音沉重而缓慢地,继续说道:
“再去个人,找到张裁缝,让他做两套像样的衣服,送来,给她穿上。
在这里的其他老少爷们,就一起,帮着找些木料来,再把罗木匠找来,让他给她做个像样的棺材。
大家一起动手,动作麻利点,争取今天就能把她葬到那边山坡上去吧!”
说完,村长抬手指了指那个荒冢所在方向,有沉默了下来。
这连日来的悲惨事故,让他原本挺直的腰板,也不知不觉地弯了不少,头上也添了不少华发。
他这大辈子都奉献给了这个山村,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看着这一个个惨死的村民,他心里难受极了。
这里的每一个村民,他都视为他的家人、亲人,甚至他的孩子。
不管是谁走了 ,都没有人比他更伤心更难过。
大伙儿认真地听完村长地吩咐,见他一脸的悲痛,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都没有什么异议地纷纷离开,分头忙碌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大家想着,能出点力就出点力,能尽量为死者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村民们总是淳朴善良的!对村长的心情,他们也是理解的。
他们每个人心中,也是悲痛的!
……
朱老二的老婆,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人了,但是她以这种方式离开,在婆家,她已经没有了名分,婆家的祖坟她是肯定进不去了。
尽管她生前受尽了折磨,也尽管为他们老朱家生了三个孩子,但是她生前离开了朱家,朱家自然是不会再接纳她,再认她这个儿媳妇了。
三个孩子尚幼,也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而她的娘家,虽然老母亲疼爱她,但是她的弟弟也因为她没了,她的弟妹、她的族人自然也不会再接纳她。
何况祖坟也没有葬她这种已经出嫁女子的规矩?
她现在,两边都是个罪人!也是个可怜的。
村长同情她,组织村民们尽力为她再做点什么。
他在与朱家协商无果的情况下,只能再次破例,以成年人的规格,赐她一副棺材,将她“体面”地葬入村口那个斜坡上的荒冢,和那些“短命鬼”作伴。
这也算是破了先例。还从来没有带棺葬入荒冢的。
人多力量大,村长吩咐下去的事,很快就完成了,该准备的备齐了,只是时间也已经是晚上了。
这一晚,月光皎洁如水,将整个山村,照得如同白昼。
尽管如此,那些胆子小的男人和妇女们,都早早地就离开了。
只有一些胆子大的中青年壮汉留了下来,配合着村长,将后面的事情做完。
壮汉们在村长的指挥下,匆匆地将死者的尸体放进了棺材,再将棺材抬到了那个荒冢上,放进了提前刨好的土坑里,就将她草草地埋葬了。
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人哭丧随行。
唯一有的就是,村长吩咐人,买了些纸钱,给她撒了一路。
夜晚抬棺的人群,静悄悄地。
虽然他们都是村里胆子最大的壮汉,但是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发怵,所以谁也不愿意开口多说一句话。
一切都在沉默中,完成。
偶尔从村子里的某个角落里,飘来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孩子的恸哭声。
远远地荡过来,散落在风中,化作一声声叹息,在空气中回荡,更添了几分悲凉与凄惨。
好好的两个家庭,因为一个情绪暴躁的男人,给毁了个彻彻底底。
两死一被抓,被抓的,早晚也是个死。
从此留下孤儿寡母和两个支离破碎的家,艰难度日,再也没有办法愈合。
而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成了孤魂野鬼。
她与荒冢里那些未成年的孤魂野鬼相比,也就是多了副棺材、些许纸钱和一身漂亮的衣服。
这也算是村长对她的遭遇聊表同情和恩赐吧!
可怜她这么一个弱女子,一世受尽虐待,吃尽了苦头,到头来,死了也只配得到这么一点可怜的施舍,连祖坟都进不了。
村民们一想到这个女人凄惨的结局,和她背后的两个家庭,就唏嘘不已。
自那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那些漆黑阴冷的夜晚,从村口的那个斜坡上,时常传来一声声哀叹与妇女的啜泣。
那悲泪的声音,凄凄哀哀地,忽远忽近,有时犹在耳畔,有时飘渺若在天际,延绵不绝,扰得村民们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村民们,也因此天刚擦黑,就关门闭户,早早上床睡觉。
村子里的夜晚,更加寂静了。
这些都是后话,略略带过。
……
话说当天,老王带着两名公安人员,在村里又收集了一些口供证据和死者生前的信息。
三人赶在天黑之前,就匆匆离开了。
回去后,老王将此案定性为自杀案,很快就结案了。
……
法医小简,当天并没有急着离开忘忧村,而是跟着都灵山一起来到了慕辞跟前。
慕辞见二人朝自己走过来,便站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二人的靠近。
“今晚喝一杯?”
法医来到慕辞的跟前,停下来,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问道。
慕辞比法医高出差不多半个头。
两人都很瘦,眼睛都深如潭底,都透着沉如枯井的暗芒。
慕辞看了法医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掏出烟袋,递给了他。
法医接过慕辞递过来的烟袋 ,取出烟叶和白纸片,将烟袋递还给他,然后低头,认真地卷好了烟卷,送到嘴边,含在嘴里。
他双手去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寻找火柴。
就在这时,“嚓”地一声,慕辞划燃了一根火柴,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将烟凑到慕辞递过来的火柴火焰上,吸了几口,点燃了。
慕辞将还未燃尽的火柴,拿在手里挥动了几下,火柴熄灭了,他才随手丢在地上。
“不回?”
慕辞看着法医,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