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黎元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句话——“如果一个心理医生的心理出现问题,那该是何种光景?”
这句话是他父亲在看见一个人时发出的感慨。
那个令黎元父亲觉得遗憾的人叫祁玉,曾经的犯罪心理学天才,如今谢林的老师。
那时黎元问:“为什么说心理医生?祁玉不是研究犯罪心理的吗?”
黎父:“有一种人叫天才,而在天才眼里,学科鸿沟是不存在的。”
当年的祁玉确实是可以被称为天才,而且他也确实得过心理疾病,祁玉也是在那之后开始逐渐退出警队的。
但谢林不同,他本身并不是属于警队,是后期纳入的,所以让他退出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根本用不着那么复杂。
除非这人的目的不在瓦解警队,不在金钱权利,而在于谢林这个人,完全只为这个人本身。
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是他?谢林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黎元想得头疼,索性就不再去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事情还未到来的时候去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温阑因为解除了嫌疑,手上的镣铐已经被解开,只是依然没有自由,48小时之内,警察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没有人看守,没有手机,温阑一个人被关在逼仄的空间里,无聊得紧,只能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他的脸面无表情的时候透着一股麻木的厌世感。
谢林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脑海里无端地浮现一句话:“我就是你。”
在这一刻,谢林觉得,温阑确实有一点像自己,同样糟糕的童年,出众的外貌,亦正亦邪的矛盾感,以及……厌世,或者说是厌恶这个糟糕的自己。
谢林晃了一下头,将这种想法压下,开口喊了一声:“温阑。”
温阑搭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猛然清醒,眼神莫名,他说:“你怎么还敢一个人来见我?那个姓黎的不是把你看得很紧。”
谢林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将手中的饭盒递给他:“我只是来送饭,还有,我不是犯人,也不是嫌疑人。”言外之意,就是自己的自由并不受别人的限制。
跟温阑现在的处境是完全不同的。
温阑开始拆饭盒,嘴上喋喋不休:“他们说你是一个犯罪天才。”
门外,黎元刚好听到这句话,脚步顿了顿,没有进去,站在门边光明正大地偷听。
谢林的反应很平淡,甚至还笑了笑:“他们是谁?”
温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这副神态真的很装唉……”
他说:“他们是一群自诩正义之士的罪犯。”
谢林没有刨根问底,反而是笑了笑:“那看来我在你们那里很出名。”
温阑也笑:“因为在‘玫瑰花流血事件’中,谢家死的不该是卫扶苏,而是你。”
死的应该是你,当初那个还是一个小孩子的你。
谢林没有意外,依然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他说:“她是自杀的。”
温阑愣愣一下,说:“你果然是个无情地人,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称她一句母亲。”
谢林:“二十年,多么长的光阴,总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卫扶苏的存在,从她死后,谢林就成了她的替代品,你说…我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门外的黎元呼吸一滞,什么叫做,替代品?
温阑沉默,生硬地转移话题:“谢医生送的饭真好吃。”
谢林从容接话:“五星级,贵着呢。”仿佛刚才卖惨博同情的人不是自己。
温阑扒饭的动作一顿,很认真地说:“不要跟姓黎的学。”
谢林木木的表情有些复杂:“你跟黎元有仇?”
温阑连头都没有抬,直接说:“没有。”
谢林:“那你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温阑歪头:“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很好,逻辑满分。
谢林无奈:“好吧,你的道理总比问题多。”
温阑看了眼墙上的时针,撇了撇嘴:“你们警察办案效率真低,凶手抓到没?”
谢林浅笑:“凶手不就在这吗?”
温阑面色不变:“哦?是吗?你们警察办案可是看证据的,谢医生这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要给人定罪,啧!果然是资本主义,说话的口气就是大。”
资本主义……这家伙就是要抓住他一点不适合的东西都要念叨一番,也是很任性了。
谢林:“温小朋友,撒谎是不可取的。”
温阑摊手:“我可没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谢林叹了口气:“行吧,你不说,我就不问了。”
温阑:“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总该轮到我了吧。”
谢林一副没脾气的模样:“行,你问。”这聊天氛围,像极了邻家大哥哥和调皮小孩的对决,谁都拿谁没有什么办法。
温阑:“林宣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这次谢林却是有一些意外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温阑:“我只是一个人,不是耳眼通天下的卫云楼。”
谢林假装没有听见卫云楼这个名字,笑了笑:“左连死的时候也说了同样的话。”
“十一点二十八分,少年时代结束,审判降临。”十一点二十八分,是卫扶苏心跳停止的时间,但结束的是谁的少年时代?审判的又是谁?谢林直觉不是自己,但一定有关。
温阑眨了眨眼,似乎有一点难过:“作为她的主治医生,谢大老板有什么感觉?”
谢林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有点遗憾和可惜。”
温阑:“遗憾什么呢?”
谢林垂眸,还是给出了答案:“她本可以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温阑笑了笑:“你知道吗?对生活在阴暗角落的恶鬼而言,温暖的阳光是蒸煮暴晒他们的酷刑。”
谢林也笑了笑:“但恶鬼总是向往触摸人间的光明,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像是在说林宣,又像是在点温阑,单看听的人如何理解了。
温阑低声在谢林耳边说:“但我不是恶鬼,我是容纳恶鬼的修罗地狱。”
他说完,恢复正常语调:“谢林,你没有时间了。”
门外的黎元目光闪了闪,什么叫做,没有时间了?